张作：影像的纠缠与摆脱

    瑞士的摄影家让•摩尔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你是摄影师，而你被某些影像纠缠着，还有什么比把它们拍下来更好的法子来摆脱它们？”
    这里似乎为摄影师添置了一个前提，那就是摄影师必须能与眼前所见或脑中所想的影像有所纠缠。
    纠缠——这一描述听起来带有一些被迫性和参与性。被迫性更多的意味是来自于一种外在的吸附力，就仿佛你在夏季夜晚见到的草丛上空的萤火虫，当你看到那美丽的绿色荧光在黑夜里漂浮就会不由自主集中于那上面而无视其他事物，你需要得到它。往往伴随着这种吸引力越是强烈你的情感就越能够被吸入或附着在那引起你关注的东西上。

《维特郡巴勃里堡》

《傍晚时的奎园》

    如果你能敏锐的被所见之物吸引，恰好你是位摄影师，以摄影师之名参与着你所见的事物事件上，观察、理解、分析，再投入你个人的情感，这个打交道的过程就是纠缠，它在不停的运动，深刻就在纠缠之中，渴望超越于感官而注入个人的阐释，渴望将之表达出来。而作为表达的结果，所谓“摆脱”就是摆脱纠缠，摆脱的最终实现即经过纠缠获得了你的照片。
    每个人都会有类似的经历，但每个人的纠缠之感却大相径庭。同样的景象对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启示和理解。摄影师投身这个世界，寻找与思索，在自己的“纠缠”与“摆脱”之间出来进去。我记得之前曾读到过关于比尔•布兰德一篇文章，这位20世纪初的英国摄影家专注于自己感兴趣的拍摄主题，且以强劲的势头主张影像需要试验，反对僵滞定型的特定模式风格。从上世纪三十年代至上世纪六十年代，比尔•布兰德经由报道摄影蜕变到风景、肖像的拍摄，尔后发展到他那种对女性形体别具一格的诠释——变体裸女，最后又从即物主义倾向朝抽象领域发生了转度。这位了不起的摄影家在谈及自己成功的摄影生涯时透露，当拍摄每一张照片的时候，他都会被一股十分强劲的吸引力攫住，这种吸引力不是来自被摄对象的外观、结构或者它所展示出来的内容所具有的何种意义，而是来自于一种气氛。
    这种气氛在与比尔•布兰德紧紧纠缠，并彼此相互注入力量，似乎是在侵略、在抗衡，直至发展到一个最高的紧张点，当感受到一种临界的疲劳到来，摄影家必须摆脱，于是有了《维特郡巴勃里堡》；有了《约克郡奥克维特沼地》；有了《傍晚时的奎园》。
    纠缠正是一种力量的积蓄汇聚，照片则成为力量的爆发。正如隐于照片后面的那位伐木工老婆对让•摩尔的一次请求：请帮忙为我丈夫拍张照吧，我一张都没有，如若他在林中死去，我连张用来纪念他的照片都没有。或许这句话促生了让•摩尔脑中对某幅影像的纠缠，他能感受到它具有何种的意义，于是他拍摄了伐木工人的肖像：那副消瘦忧郁的中年男子的面孔，眉头似乎习惯性地紧锁，锁住他坚定而沧桑的目光，挺拔的鼻梁骨，微启的双唇和隐没在影像阴影中平缓的下颌，直至深凹进去而凸显的左侧锁骨窝，纵向构成了一道为生存而抗争的林间路；几道横亘于额的皱纹仿佛告诉我们说他一生都在这里劳动，在这片林间。黑白的影调，虚化的背景里虽然没有这片树林，但伐木工沉着凝重的脸庞已经告诉我们他一直没有离开过这片林地。对此的一番描述或许构成了一幅影像的纠缠，带着这样的纠缠，如果拍摄这张照片的人是我，我同样也是必须摆脱的，因为我不希望陷入紧张的纠缠，摆脱了我才会释怀，不拍就不会，不拍就埋下深深的遗憾，不拍会因此而纠结在心。

相关链接：纠缠来自哪里？摆脱意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