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美院毕业季报告：美院四年值不值？

 　　编者按：本文虽然没有明确指向中国影像教育，但是对美院教育的分析也具有一定的普遍意义。所以放在这里供大家参考。

　　在经历了一连串的毕业展览、毕业答辩，毕业典礼之后，一年一度的毕业季开始迎来了尾声。大学曾经是梦开始的地方，每个美术生刚进大学都怀抱着一个明星梦，想成为一代美术大师，但现实却是那么的残酷，很多毕业的学生要么转行，要么生活在社会的底层末端，能够真正成为大师的人廖若星辰，其中不仅需要超凡的天赋，也需要运气。

　　毕业时节，很多人会感叹，会遗憾，会反思，学习美术四年，高昂的学费和材料费到底换来了什么?经济上的回报还是梦想的实现?可能都没有，那美院四年到底值得吗?

　　面对这一问题，可能很多人都会不知所措，左右为难的面孔背后，是几乎一代美术青年艰难的价值选择。

毕业展展览现场

　　美院到宋庄的“投入-产出”分析

　　“我觉得非常值得。”李夏(化名)非常爽快地给出了回答。李夏是辽宁营口人，从小受到姨夫和舅舅的影响，开始学习绘画，2005年从辽宁考入天津美术学院，专业为综合绘画油画方向。

　　2009年大学毕业后，李夏从天津来到了北京宋庄，刚开始因为都是学生没多少钱，大学老师出钱在宋庄给租了一处工作室，一年后开始陆续搬出来，自己租工作室。李夏现在住的地方是三年前租的，3年32000。近几年来到宋庄的艺术家越来越多，房租也水涨船高，现在的价钱在每年20000多，李夏一直在考虑租房合同到期后房租会涨到什么程度。至于吃，一般是自己做，因为周边有不少自己大学同学，基本上谁做饭了大伙一块去，今天去你家，明天去我家，平时他们一周也会下两三次馆子。

　　从毕业以来卖过几张画，价格不等，从几万到几千的，经常参加大中小型展览，跟不同画廊合作，但是这并不能完全自给自足，家里每月会固定每个月给他2000块钱，父母都是部队的，还有一个姐姐，已经结婚。如果办展的话家里会另外给钱，主要花在运费、包画等方面，基本上每次都得1000到2000。

　　这种继续依靠家里资助从事艺术的现象其实在他周边还有不少，如果家里经济条件真的不允许的话，他们就出去代班挣钱，代班是挣钱比较快的途径。代班半年，攒几万块钱，画画半年。这是很多刚毕业艺术家的生活，他们处在奋斗期，他们有理想。

　　其实李夏也并非只是专注于梦想，他也想过现实，学习美术的费用这么高，现在这种状态到底值得吗?但不久这种想法还是被自己的梦想所淹没。李夏跟记者掰着指头计算了一下学美术以来的花费：

　　在进入大学之前，李夏从刚上高一就决定要走绘画之路，所以2002年底来到沈阳顶点画室开始学画，期间的花销非常大，学费2000/月，吃住每月1000/月，绘画所需要的材料费在2000/月，他第一年学画的开销在60000左右，当然这抛除了很多其他开销。画室一般会有这样的规定，如果你第一年没考上，专业课成绩又比较好，学费会减半，所以第二年的花销在5万左右，第三年的前半年2万(美术专业考试一般在2、3月份就全部结束，之后他们将回到学校突击文化课)，总共13万左右。李夏可能比很多人多学了一年画，很多学生都是从高二才开始出来学画。

　　大学学费10000元/年，住宿费1000元/年，这些都是相对固定的，绘画所需要的材料开支是非常大的：他觉得要画画，笔要选好的，60元左右一根，不好的40元一套;调和油的价格从每瓶3元到300元不等，油画布由每米10元到200元不等，这些都是消耗品，你只要一画画就要用到这些，是不可避免的。

　　李夏觉得自己在学校的时候真是花钱如流水，不知道怎么钱就花出去了，具体自己花了多少钱他也不太清楚。有一次李夏因为一点小事，跟老妈生气了，老妈拿出了他大学期间给他汇钱的存折，粗算了一下在14万左右，这还是李夏大学期间经常画行活或代班来平衡开支的情况下。

　　谈及自己的花销，李夏说：“我的花销在我们班中等偏上水平，可能我对绘画的材料还是比较挑剔的。”

　　虽然花销比较多，但李夏觉得还是值得的，“大学美术教给了你另外一种看待世界的方式，在美术中，无所谓对错，没有太多的限制，在绘画中你可以自由地去实现你的想法，你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可能会因为美术而完全改变，我觉得这是学习美术对我最大的收获。”

　　李夏的情况并非个案，在近几年毕业的美术毕业生中，很多人都是处于类似的状态，“毕业即失业”的预言成为了现实。可能很多人读到这里，都会觉得很疑惑：到底学美术这些年，花了二三十万，毕业两三年都还啃老，到底值得吗?

　　“我有些后悔学美术”

　　“我多少有些后悔学美术。”孟凡豪在思虑良久后，给出了这样的答案。“当时学美术的时候并非完全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也算是强制性的，并非个人真正意愿。虽然大学曾经尝试着让自己去喜欢美术、设计，但最后发现自己兴趣并不在此。”

　　孟凡豪2003年从山东考入天津财经学院产品设计专业，2007年毕业。抱着一腔抱负来到北京，刚来的一个月时间每天都在投简历和面试中度过，最终他并没有进入之前想进的设计公司，而是进入了一家保险公司，当了一个小头目。作为一个刚毕业进入社会的年轻人来说，他已经算是相当幸运的了。

　　之所以最初选择美术，是因为他高中时候因为成绩中等，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将成绩不是特别理想的一部分划入美术班。虽然当时大学已经扩招，但按照当时的成绩来看，能考上大学的几率还是很小，所以很多学生为了圆一个大学梦，并非自愿地从高二进入了美术班，他就是其中之一。在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里，他们将要突击学习绘画，大多数人在此之前都没有摸过画笔。

　　谈及学美术的话费，他高中阶段2万左右，大学学费9800，生活费500，买其他东西另外计算，应该在1000左右，一年在2万左右，大学四年应该在10万左右。

　　从2007年毕业至今，已经有5年的时间了，班里最初由20多个人，现如今还在从业设计的人已经微乎其微。收入情况，坚持本专业的一般有两类人：一种是专业特别出众，在天津6000或7000左右，在北京的15000左右，这是做的最好的;另外一类人除了本专业找不到其他出路，只能在小公司做一些设计，工资水平在3000到4000元左右。

　　“美术生就业，其实在北上广，设计、美术等专业还有点前途，可能卖的就是创意，到了二三线城市，设计基本上作为赠品，主要靠后期制作、材料费赚钱，这也是一个问题。”目前，孟凡豪回到老家跟别人合办了一个圆珠笔厂，勉强维持自己的生计。

　　看到跟儿子同龄的人的情况，再看看自己儿子目前的境况，母亲经常会絮叨他说：“当初如果你学其他专业，现在肯定会找到一个比现在好的工作。”听到这样的话，孟凡豪想反驳，但发现现实是那么无力。

　　逃离北上广的趋势也在这些学生中蔓延，很多学生都回到了老家，转行做企业或其他行业。

　　当时的决定是否正确，大学学美术到底值不值得，在静下来的时候孟凡豪也经常会自己。

　　艺术行业的回报率

　　其实不管他们现在怎么样，其实他们都曾有一个美术梦，显然这个美术梦实现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而金钕就是其中的幸运儿。

　　金钕虽然刚刚毕业几年，已经成为小有名气的艺术家，与国内善于推广年轻艺术家的星空间签约三年，正式成为签约艺术家，画廊每年给她几十万(签约价格属于商业机密)，而回报是几件雕塑。其实，跟画廊签约是目前艺术家最好的出路，可以将精力全部投入到艺术创作中，而展览、宣传、推广都将由画廊来负责，“还行，可以用这个专业来养活自己” 金钕这样描述自己的生活境况。

　　因为这几年大量美术院校的学生毕业，画廊在选择签约艺术家方面也特别谨慎，每年能够签约的年轻艺术家屈指可数，有的画廊为了节省成本，以代理艺术家为主，这样就会免除每年的签约成本。所以，画廊跟你签约，本身就是市场对你的认可，对于年轻艺术家来说，也算是一种成功，起码能够自给自足，一步步的开始向明星迈进，梦想又进了一步。

　　“目前我们毕业的同学主要就是分三种状态：要么就是考研，要么当艺术家，要么代班或者是接活，就是这样。我们那一届雕塑系可能有40多人，现在还能坚持靠作品来养活自己的大概有5个，差不多。”

　　其实，金钕的艺术道路刚刚开始，在中央美术学院按部就班地学习了五年之后，2007年从雕塑系毕业，刚开始租住在长店，因为工厂在那边，其实毕业时候星空间就有谈合作，但当时心气比较高，觉得不一定要把自己限制在一家画廊，所以并未与星画廊签约，一直做展览、创作作品。随着自己慢慢地成熟，星画廊发展势头越来越好，“包括未来的一些规划，都让我看到了有个很好的前景”，所以2011年就跟星画廊签订了合约。

　　面对刚刚毕业的美术生，金钕说：“最主要的就是坚持自己的理想，如果想做一件什么事坚持做就行了，而且一定要做，别光在想的过程里边，只要你做就一定会有回报。”

　　艺术：高风险、高回报的吸引力

　　在某机构发布的《学费最贵的十所大学》中，中央戏剧学院、中央美术学院、中央音乐学院名列前三，学费一般在15000到20000之间，其中中央美术学院学费是15000元，相比综合类大学5000左右的学费，艺术院校的学费让很多学子觉得高不可攀，这还不包含学习期间的材料费等，成本也相当之高，一般家庭承受起来都会觉得比较吃力。所以报考艺术类专业的学生和家长都会比较慎重，这确实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但是高昂的学费提高了入学门槛的同时，却依然没有阻挡人们对艺考的热情。

　　其实，美术的圈子非常小，能提供的工作机会本来就少，中央美术学院2003届的学生人数是125个人，这是扩招前的最后一批，目前中央美术学院每年的招生人数在1000人左右，中央美院也从王府井老校区搬到了望京新校区。在大学扩招的浪潮中，各大美院开始扩招，而社会所提供的岗位却远远无法跟上学生扩招的速度，直接导致了学生就业时候面临的窘境。

　　学生考美术学校的时候，都有一个明星梦，梦想着成为名家。但现实情况是，美院的成材率太低了，这中间需要本身的实力，同时也需要相当的运气，曾经有一位央美老师说：“如果学校每一届学生都有一个学生成为大艺术家，那就相当不错了，这种情况真是可遇而不可求。”按照这位老师的说法，也就是在1000个人中，能出一个大艺术家已经相当不错了，而现实情况可能是多年也成就不了一个大艺术家。

　　相对于艺术专业，综合类大学的很多专业就显得相对稳定一些，大学时期学费基本在每年5000元左右，相对于艺术类专业动辄上万的学费，这些专业的学费显得更亲民一些。其次，在毕业后的就业方面，因为就业方式的不同，如果以签约率来算的话，艺术类学生可能是就业率比较低的，而且机会特别不稳定。毕业后找一份工作，每月拿着工资，按部就班地活着，这可能是大多数毕业生的生活状态。

　　当然并非说艺术类学生最终成就不大，方力钧、岳敏君、刘晓东等他们都是艺术市场的明星，身价动辄千万、上亿，但我们可能没看到的是这些明星背后的学艺术最终碌碌无为的人，这些人肯定不在少数。如果你想成为大明星，必须做好终生碌碌无为的心理准备。

　　从投资回报率角度来看，学习美术是一个高风险、高回报的行业，这也是吸引无数学生的原因。面对艺术道路上的荆棘，有人坚守，有人放弃，有人成功，有人继续默默无闻，到底值得或不值得，在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答案。

　　艺术打开了一道全新的大门

　　艺术是一门高风险、高回报的行业，但可能经济回报并非是很多艺术毕业生能够继续坚持下去的唯一选择。王希从小学习美术，大学也是学的美术专业，但毕业后因为种种原因并未成为专业艺术家，她说：“你不能光把艺术看成是一种挣钱的手段，虽然挣钱也是必要的。美术的学习对我来说是一种财富，当然其他学习也是一种财富，只不过美术的学习更偏重心灵上的，给我一种心灵上的整体气质上的提升。比如，看到一些自己喜欢的景色，自己随手动笔画两下，这也是非常具有成就感的，虽然没有成为专业的艺术家，但学画画最终并不是全部都要成为职业艺术家。虽然我现在没有从事绘画，但我并没有觉得失去了什么，反而觉得得到很多。如果你喜欢艺术，你平时画一些自己的创作，心里上就有一种愉悦。

　　美术对于我来说，没有激情四射，而是一种潜移默化，平静地影响到了我。

　　画画对于事物的认知力、色彩的感知力有所提升，认知的角度也会变得不同，形成对高雅事物的判断力，一些优雅的事情也能够欣赏，产生一种对美的感受力，也是一种欣赏美的能力。”

　　长期以来的积累，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种气质，在朋友看来，“一看就是学艺术的”，它会从骨子里塑造你的气质：学画画是一种感觉，学舞蹈的人气质都是整体向上的，“身轻如燕”，走路可能就是一种艺术。”

　　很多学过艺术的人都有类似的感受，程琳也是其中之一，目前就职于某外贸公司的中层领导，应该算是小有成就，“学习美术给我带来了一种对世界全新的认识。高中的时候，我们接受的教育总是有固定的答案，有对错，一种简单的二元论。但是在美术的领域里，你会发现你找不到一个固定的标准去衡量艺术，但每种艺术都是伟大的。我们总是说成王败寇，习惯要抓住一个东西的结构、对错，但是艺术交给我在主流观念之外的其他的一些思考，这些思考让我觉得世界变得不再那么单一，我也变得与别人有所不同。

　　艺术总是强调创新、不同，这也就要求你不断的去思考，思考自身与社会，你开始慢慢地了解自己，你周围的社会，这可能是艺术教给我最多的。”

　　关于大学四年读美术值不值得的问题，可能很多毕业生会给出不同的答案。学习美术，可能除了经济上的回报，在王希和程琳这样的人看来，精神上的回报可能更多。对于现实生活来讲，选择艺术可能是一条艰难的路，所以现在学美术的学生数量大幅减少，连最高峰的三分之一都到不了，之前考美术可能还是处于升学的需要，现在考美术的难度并不比文理科升学的年度低了，专业证很难拿，所以选择学美术的人也很少了很多。

　　学习艺术对每个人的影响是完全不同的，究竟值不值得也因人而异，无论做出哪种选择，坚定地走下去，付出努力，不管最终结果如何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