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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树勇谈中国影像教育(接上回)。在本次对话中刘树勇教授就当下学生创作思路上存在的问题以及一名合格毕业生应有的知识构成等方面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蜂鸟网:从各个学校毕业展学生的作品里你看出有什么问题呢?
刘树勇:问题当然存在。比如说,学生们的作品在关注内容、视觉形态、技术手法等等方面过度雷同。尽管前面我说到每个大学的摄影教学慢慢在找到自己的专业定位,但是每个大学的独特性,特别是每个学生自己最为独特的影像表达还没有非常清晰地显现出来。比较一下电影学院学生的作品,包括中央美院、中国美院,感觉他们的相似性还是太多。现在的年轻孩子们迷恋于PS技术,迷恋超现实趣味,花哨伎俩使用得比较多,对自己生活的自省、体察、切入表达还是太少、太浮浅。很多的学生作品还是过度样式化,不去考虑自己的作品跟自己是个什么关系。你的独特性在什么地方?你的内心想什么?日常生活当中你感受到的困境或者是幸福是什么?你能不能把真正你自己的生活通过你的影像表达出来?在这个方面做得还是不足。
蜂鸟网:我觉得摄影像绘画一样,初期可以走临摹的路子,但是这个东西应该是在大一大二的时候就解决的,应该马上跨过这一步,不应该都体现在毕业展里。
刘树勇:也不能期望所有学摄影专业的学生一到毕业就一定能拿出非常成熟的作品来。理想的状态是,一个学习摄影专业的学生,四年期间除了完成必要的技术训练掌握各种影像采集和制作的方法、技巧之外,在一所大学里接受良好的人文氛围的熏陶,广泛涉猎各种你感兴趣的学科知识,增长视觉修养,通过大量社会实践感觉现实社会的动变,有良好的沟通能力和健康的心理素质,逐渐形成自己独特的感受力和判断力,在影像创作上已经具有自己一套面目,这就非常不错了。当然这是比较理想的状态。
蜂鸟网:您认为经过几年本科、硕士影像教育的人,他的知识构成里边,除了摄影史还有应该有什么更重要的知识构成是什么?
刘树勇:我个人觉得,广义上的大学摄影教育可以分成四块:第一,用一句很俗的话就是所谓的人生观的形成。他的生存观念,对日常生活、对社会现实、对历史与文化、对自己的深度体察与知解。这个不是摄影专业的教育给予的,而是整个大学的氛围熏陶,各种人生的历练,各种的人文素养慢慢促使他形成的。这种观念的形成,会使他明白有关人的尊严,形成文明上的自我禁忌道德自律。这个最重要,也就是说,让一个人明白人之作为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如何作为,如何自处。
第二,摄影史。这个是从摄影专业角度来讲的。摄影史就是你了解前人做过些什么,怎么做的。史是经验的集合,具有非常大的时间与空间跨度,信息极为丰富。一个摄影专业的学生通过对摄影史的学习,人类前边无数的观看经验、影像实践经验、理念、方法、具体的影像文本,通过教育的传承,进入他的眼睛和内心,最后在他的内心当中建立起一个坐标来,成为他创作的重要的智慧资源和经验参考。
第三就是摄影理论。理论非常重要的一个价值,就是建立一个形而上的,比较高的眼光,来看待和理解影像文化,理解影像跟现实社会历史政治的关系,理解影像跟内心生活的关系,理解影像跟其它门类艺术的微妙关系,等等。这是理论学习所能赋予一个人的重要营养,他可以让你在形而上的角度思考问题,建立一个观看与思考的高度,一个广阔的眼界。这是非常重要的。
最后就是方法。方法的训练现在各个大学摄影教育里都比较注重这个东西,但是方法也分很多层面,比如我们讲的方法论,指的不是具体的技巧,技巧只是方法论当中一个很小的部分。我们现在大学里讲的都是技巧,怎么用光,怎么构图,这都是技巧,还不是方法。方法事实上是在理论之下的,介乎于技巧和理论之间的一种存在。比如说你确定了要去拍一个古村落。你怎么理解这个古村落?从影像的视觉表现上怎样分解它?比如你会分成若干单元来结构性地对它进行影像呈现:村落与周边地理景观的关系,道路、街巷、院落、室内,等等。这是空间上的静态的分解。然后是动态的内容:生产方式、生活方式、民俗仪式、宗教信仰,等等。每个单元又可以细化分解,比如生产方式又可分为四季稼穑、渔猎、农具等等。对这个村落的这种解析与结构性的表达就是方法。至于具体拍摄的影像控制,那就是技巧。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看到的一些大学里的摄影教育在方法论层面上的训练仍然有不少的缺陷,注意力过度集中到技巧性的训练了。
蜂鸟网:还有一块自我认知教育是不是也很重要?就是您刚才所讲的作品与自我之间的关系。
刘树勇:自我认知当然重要。但过去我们在判断一个学生的作品与他个人的关系时过于简单化了。比如说,我们经常会觉得现在学摄影的学生做的作品当中,缺乏对当下社会现实的关注与表达,过多地沉迷于关注一己的内心小情绪小情调,影像表现的内涵很肤浅。我在大学里上课时也经常地会跟学生讨论类似的话题:我问学生对现实的看法,很多学生都说:我对现实没有什么看法,也不喜欢关注这些事。我喜欢打游戏,我对游戏很了解。你会怎样看这样的回答?过去我们会简单地认为他生活在这样一个现实当中却成天迷恋打网络游戏,逃避到一个虚拟的世界当中去,是有问题的。我们很少想到这个回答其实是一个很诚实的回答,包含很多值得重视的讯息:一是,他不像年纪大的一代人那样动辄将政治呀现实呀社会呀挂在嘴边儿上,但他这种不关心——你说他是逃避也行,拒绝也罢,本身就是这个时代一个非常重要的现实。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值得用影像语言或者其它什么语言去表达出来的现实。二,他诚实地将自己这种状态说出来了,并且通过影像表现出来了,这是很了不起的。他不是向外,他向内,走向对自己的关切和价值认同,影像和内心是合一的。他通过这样的态度和影像表达方式达成了一种自我认同。你能简单地说他们肤浅?他有他自己眼中的、心里的一个世界。他这个人,他这个世界,他跟他自己这个世界的相互关系和表达,同是也是整个现实世界的一部分。他表达出来了,你用你习惯的那套所谓的深刻不深刻的话语怎么来判断他们的作品?所以,问题的紧要处,不是什么深刻不深刻,而是这些学摄影的学生们对于自己能否有一个诚恳的自我体察,准确地把握自己的内心经验,然后找到一种准确的影像语言将自己这种独一无二的内心经验充分地表达出来,这就是好的作品!他的这种经验本身,他对自身这种经验的理解与表达,就是我们所谓的“当下现实”和“社会”的一部分呀!他没有生活于这个”现实社会”之外呀!
所以我说我们已经习惯了的对影像价值的判断方式值得进行一番自我检讨,太简单、太粗疏了。重要的不是深刻不深刻的问题,而是学生们的作品是否表达了他自己的独特的生命经验的问题。从这些毕业展的作品当中我们会看到,还有很多学生的作品与他自己真实的生命经验没有关系,他没有解决好这个关系,你会感觉那些作品当中没有什么想法,就是一个样式,别人怎么弄,我也怎么弄,但我在技术上比他更强一点,我的PS比他做得更精到,如此而已。这才是一个值得我们的老师去关注研究,并在教学当中进行调整和着力解决的问题。
蜂鸟网:我看学生作品里还有一个特别大的问题,就是基本上学校的老师拍什么样式学生就是什么,学院对学生创造性的鼓励上边应该做一些什么?
刘树勇:很多学生刚进入大学时,可能看过一些国内外摄影家的作品,但很少有人系统地了解中国的外国的摄影史,所以他的知解都是碎片式的,对摄影还缺乏一个整体的了解。这个时期他肯定会对老师的理念与具体影像实践亦步亦趋,有个模仿的阶段。这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有一些学院教摄影的老师,在业界很有名了,在学生们的眼里这就是一个他所期望自己将来达成的成功者。学生就会去想,他那么拍能卖钱,我也要这么拍,他会有这样一个阶段。这是一个有关利益和前途的自我想象与模仿。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方法训练的问题。我以为在方法层面的教学训练,除了对某一话题的结构性理解与理性把握的能力之外,更多地应当着眼于激发学生对于微观事物的细化表达能力的训练,不能老在那里谈一些大而无当的空话。举我们自己教学当中的一个例子:我们让学生做一个作业,拍自己的宿舍。四个学生住一个宿舍,每个人至少要拿出五十张照片来,四个学生的作品不许雷同。十几平米的小屋子要拍出不重样儿的四套照片来,怎么拍啊?学生一开始完全找不着北,但是,随着时间的展开,出现了很多匪夷所思的视角和非常细化的影像表现。有个学生用微距头拍一双鞋,拍了200多张,挑出来的50张特别好。这就是训练他们建立一种属于自己的更加具体微观的观察视角,然后通过影像跟某一个事物发生各种各样的联系,非常独特的联系。时间长了,他自己就会形成观察把握事物的独特能力和方式,有他自己的一套通过影像与外部事物和自己内心建立微妙关系的方式。到了这个阶段,他必然地就从他老师的那套方式里脱离出来了。
蜂鸟网:这两年中国大陆影像圈的起势比较猛,出现各种流派,像前两年景观摄影、新纪实摄影等等,还有影像市场又开始往上涨,你觉得处在院校的学生对社会上思潮的变化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跟风还是抵御?
刘树勇:跟风或者是抵御,我个人认为都是从自己内心经验当中走出来的一种表现。如果你一直处在自己的一种经验观照与视觉表达的状态,你对这些所谓的流派呀风潮呀就无所谓,你看见了看不见都无所谓,因为你所关注的不是那些东西。你关心的是想弄清楚我自己是谁?我想干什么?别人做的东西那是别人的事,那样的东西跟我有什么必然的关系?也就是说,重要的是每个人都沉入自己的内心当中,沉入得越深,沉得越精微,你出来的作品肯定越棒。
蜂鸟网:前段时间开始在摄影圈里出现回潮,很多人开始回归到摄影的古典工艺,如银版、湿版等等,你觉得这种东西是不是应该放在学院里让学生去了解?
刘树勇:我觉得非常好,也非常重要。近百年来,中国人的新旧意识革命意识太强了,新的必然要取代旧的,新的就一定是好的,这是什么道理和逻辑?我们过去比较关注用摄影来表达什么,比如表达社会,表达现实。这固然重要,但摄影不仅仅如此。如果我们只是看到摄影的这些功能和视觉表现形态,那你真是小看了摄影!摄影是一种具有无穷的显现方式和无限可能性的存在。很多过去流行使用的很多材料和工艺,本身就是影像的各种显现方式。影像本身首先是某一“物”。即使是投影出来的影像也是某一物。所以作为一物的影像必然有它的材料属性。你不懂这个不掌握这些,许多影像的可能性你就无法充分有效地去表达。比如我喜欢影像的那种独幅感,寻求影像的一种很暧昧、不确定的感觉,我就有可能选择湿版来做。如果你对这样的工艺和材料语言不熟悉,你可能会使用另外一种影像方式去表达,也可能行得通。但是,每个艺术家都有这种体验:一个好的想法,最到位的表现,跟某种特殊的材料语言之间存有一种非常微妙的关联。寻找这种最佳的材料语言,解决好这种关系,是每个艺术家创作当中一种持续的焦虑和努力。
所以,我认为在大学摄影教育当中,在工艺、手艺、材料等等各个方面的实验与教学是必要的,特别是在那些侧重以影像作为语言媒介材料从事艺术创作的院校,这种实验教学就更有必要。通过大学,我要接受这些专业的训练,学会很多工艺技术,我毕业出来之后可能一辈子也用不着,但也可能突然有一天原来学的某种手艺特别适合用来做一件什么作品,这就非常值得。所以近些年来出现了这样那样的材料技术的实验,不管是过去传统的还是新的数字技术实验,放在大学摄影专业教育这个平台上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不要说这个东西过时了,没什么意义。它本身不是意义,它是我们用来显现某种意义的材料语言。什么叫过时?什么叫新旧?讨论这样的话题才叫作没有意义。不要总在那里强调表达只谈影像表现了什么什么,那只是在谈论功能。你连一个像样的手段都没掌握,你能表达什么?
蜂鸟网:咱们看今年这些学生作品,你觉得有什么值得肯定的地方在哪儿?
刘树勇:我就说三点。一个是开始出现了分野,不同大学的摄影专业开始慢慢确立自己的人才培养方向和摄影教学定位,依据这个定位的设想,使整个教学设置慢慢趋于合理化。第二点,是很多学生正在努力摆脱前些年那种过度样式化过度符号化的流弊,开始慢慢关注自己所及的生活经验和内心经验,他把这些经验转换成为自己的影像作品,这个是非常值得肯定和重视的第三点,就是刚才我们谈到的,许多大学的摄影教育,开始注重对摄影内部规律的研究和实验,包括你说到的对传统影像材料与工艺的实验,等等。大学就是要做这种事情的。在我看来,在大学里,只要不越过基本的法律限制和道德底限,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谈论的,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实验的。大学通过它自由的思想与行动,不断为社会提供包括思想、方法、技术、人才等各种资源。这种自由,不应该受到政治驯化、道德说教,包括以各种堂皇的名义进行的限制。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真正看到中国摄影未来多元化发展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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