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辉：用镜头点亮1/13亿的激情与梦想

    “汤辉”，这个名字今天告诉给你听，我想你不会那么容易忘记。因为，你和他的交集早在你认识他之前，就已经开始上演。

    你质疑，那么，请你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地铁海报或者站台灯箱，你看见那张帅气的孙杨海报了吗？你看到花甲背包客了么？你还看见……？这位国内广告摄影界的大拿级人物，服务过全球五百强中的一百多个企业，你就想想他的摄影作品能在大街上泛滥到什么程度。

    也许你还想说，你从不关注广告，你只关注纯摄影。那么，就再让你小吃一惊，在中国地区的C家产品平面广告，几乎都是汤辉出品。

    也就在今年8月，汤辉选择了站在了公众面前，为13亿老百姓奉献了一个大型公益影展——《1/1300000000中国脸》：12年，68位奥运冠军、104位世界冠军、148位体育英雄；汤辉用镜头将运动的激情与梦想带给了13亿中国人。

    就这么一个人，我拿到他名片的时候我都乐了。上面就简单干净五个字：“汤辉：摄影师”，好一派云淡风轻。

摄影师汤辉

    采访汤辉是在他的办公楼里，访谈一路做下来，他给我的观感是简单、智慧而笃定，是一位充满个人魅力的60年代老帅哥。他和葛大爷有多年的交情，他说近朱者赤，他不仅发型随葛大爷，说话的慢条斯理劲儿也像葛大爷，但他说话不贫，就是特实在，给你掷地有声的感觉。艺术家都难免倚才自傲，傲也是前进的一种动力。但是有些人的傲气是飘忽的，经不起推敲，汤辉我觉得他是骨子里的自傲自重，待人又极谦和有礼，他用一种大开大阖的胸襟，柔和平稳地推动着人生向前。

汤辉作品

    他那儿有几面墙，挂满了他和众多明星的合影。他拍的明星基本有两种，一种他称为大师的，是影视圈那些成了精的戏骨和大导们；另一种就是体育明星，他昵称他们为“熊猫”，在他的镜头前，他就像呵护国宝熊猫一样体贴、爱护他们。

    我们的访谈就从墙上这些人物开始了。

   “我的经历几乎见证了中国当代广告摄影整个的历程”

蜂鸟网：看墙上这些照片，无论是影视界还是体育界，你拍男明星比拍女明星要多。
汤辉：我个人最喜欢拍的还是男明星，这可能跟我出身有关系，本身我就是军人出身，当了十年的兵，也赶上打仗了。

采访现场照：王江、汤辉、白水（从左往右）

蜂鸟网：真枪实弹的，就让你赶上了？
汤辉：嗯。 当了两年兵之后，赶上了。
    
蜂鸟网：在战场呆了多久？
汤辉：连来带去有半年，真正上战场不到一个月，去了一个星期之后批了一个三等功下来。当时我是在13军，云南这边的主力军，陈赓的部队，是一支有光荣传统的顽强的军队。

蜂鸟网：可以聊聊战场上的事吗，拍过战地照吗？
汤辉：这些东西不太愿意聊，非常残酷，我比较有意识地屏蔽那个时候的一些记忆。你看去年有一个微电影是用我的故事改编的，也是用我自己真人演的，那是我们的真实故事，就是我跟战友打完仗快回国了，其中有一个战友有一个135相机，我们特美，玩了一下午，拍了很多你想象不到的东西，然后就没了，为什么没了？当时胶片都是自己在轴上粘上再卷上，然后装进去。当时拍着拍着胶就开了，我们心想为什么拍四十多张还能拍，一般人说三十多张就没了，就说打开看看吧。一打开就真没了，很遗憾的一个事。现在我只留下一张战场上的照片，也不知道怎么留下来的，我连这些都记不住，就是屏蔽到那个程度。

年轻时候的汤辉

蜂鸟网：亲身体会过战争的残酷，反而没可能去做纪实摄影，而是选择了相对让人心态平和的广告摄影？
汤辉：没有，就是顺其自然走到那一步。战争的时候我才18岁，人生很多东西都没有形成。我是军人家庭出身，初中毕业就当兵，初中到小学九年的教育整个在“文革”里边，几乎就是零，然后又当了十年的兵，在那么一个单纯的环境里生存十年，这个人你就知道单纯到什么程度。我在部队里不出来其实是怕社会，怕出来，都快28了一个月才拿20多块。

蜂鸟网：后来怎么就有机会接触了摄影这个行当？
汤辉：打完仗以后我调回到北京进了解放军艺术学院，在军艺开车，当时叫驾驶员，在那边受几个战友的影响，我就开始玩上摄影了。那个时候用的是禄来。

汤辉的老禄来相机
 

蜂鸟网：刚发烧就用了这么好的机器?
汤辉：当时我运气很好，一是我老爹给了我200多块钱买了一个海鸥205，因为认识一些摄影圈的朋友就拿新的换了这个旧的，因为这个我们认为可以拍照；再一个，我接触到军艺的俞根泉老师，受到他很多熏陶，跟他一起做暗房。他在社会上有一些摄影的朋友，像廖曾益这些老一辈的摄影大师。然后我们大概10个人成立了一个志趣影会，我最小，当时我21，廖老师是71，完全民间的影会。 

蜂鸟网：那时候摄影还属于业余爱好吧，后来怎么升级成了职业？
汤辉：这就是我比较运气的地方，我出部队出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地方什么样，因为在志趣影会认识了解逢老师，他就说你到我这儿来试试吧，面试了一下，我在87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进了外贸样宣科。咱们国家搞广告摄影的第一拨人几乎全部都是外贸出来的，比如说胡黎明、冯秦刚，宋林……，当时所有的出口一定要经过国营的官办机构，我们是小到图钉、大头针、大到钢琴都拍，做手册，拍了发到国外的杂志上登广告，那是咱们国家广告摄影的一个雏形。当时我们的设备在社会上绝对的一流，国际上有什么好的我们都有，用的4×5相机，全套的哈苏，打布朗灯，我们公司还不算好的，胡黎明他们公司设备简直让我们都流口水，就是那样的，环境特别好。还经常有一些机会出国访问，去办展览，这种机会让我们开眼界，人生总得有一些点是赶到很合适的人、很合适的事。
    
蜂鸟网：你开始拍这些明星肖像已经属于自己下海了吗？

汤辉作品

汤辉：我开公司是96年，到现在16年。其实我的经历几乎见证了中国广告摄影整个的历程，我从八几年就进到外贸，在那儿做了六年，又在社会上晃了四年，这四年我接触了很多开艺术影楼的朋友，那时侯天天跟人家吃、喝、混，帮人家拍，帮人家放照片，那个阶段我积累了很多商业意识。不过我也没挣钱，就是帮助朋友东跑西颠的，偶尔地接到一些广告自己拍就活了好几年，后来就活不下去了，得干事，96年的时候都36了，就拉着我们那个老师开了现在这家公司，当时叫“黑图”，最后来业内也是名声渐起，价格也高，人开玩笑说你们真黑，那别了，还是辉（灰）一点吧（笑），5、6年前改成辉图，现在自己贴钱做了这个展，事实成了白图，黑、白、灰全占了。 

   
    “看准一条路，3、5年走下去，必有结果”

蜂鸟网：既然聊到这个展，咱就言归正传，拍成这个系列，是有计划性的么？怎么就想到要自己掏钱办一个公益展。

汤辉影展现场照

汤辉：其实12年前开始拍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会成为一个系列，也就是5、6年前，积累多了，开始渐渐有了这个想法。特别是去年年底我有机会去拍运动员训练的场景，越拍越感觉到其实他们也是平凡的1 /13亿，他们的生活中充满了汗水，伤痛和感动。我也希望通过这个影像展，让人们更多的关注运动员群体，用这些生动的《中国脸》，把奥运精神放射出的正能量，传递到更多国人的心中，以影像的方式鼓舞每天勤勤恳工作在社会各行各业的人，为他们的生活注入新的力量。

蜂鸟网：看你的照片和拍的纪录片，能明显觉得拍摄者一定是懂体育的人，拿捏得非常对。

汤辉作品

汤辉：我是从小爱好体育，一些偏门的体育项目我都喜欢看。你拍摄，你得知道这项运动的运动轨迹和发力点，精彩的瞬间、角度；你要去研究用什么灯光可能突出肌肉、突出真实度。其实真正运动的发力点，很多动作拍出来是不好看的，当你服务于广告的时候，你要把力与美结合，你就会寻找更准确地符合广告意图的动作，想办法增加视觉的张力，这样你才能感染别人。
 

蜂鸟网：其实挺喜欢你拍运动员训练的那组片子，可能没那么多讲究，但是真实、有力量，是一组有诚意的片子。

汤辉作品

汤辉：你看这组图几乎是没修的，就是相机上直接消色、加对比，这些东西就OK，因为要的就是真实，那里边没打一支闪光灯，全部都是训练场的现场光，训练场里为了怕晃眼全是拉的窗帘，开着高压管灯。这种环境下拿大相机就死了，高感增得很高，颗粒很粗。如果我要想办一个艺术性的影展，我可能就不上这组片子，但是，这个展我看重的是大众传播性，更多的人参与是你的目的。我希望让更多人了解到运动员真实的生活，他们的拼搏、付出，人生要有梦想，更要有行动。

蜂鸟网：拍体育明星和拍其它明星，普通人，在精神气上有什么不一样吗？
汤辉：第一个就是眼睛，他的眼神很单纯，眼睛里的神采普通人绝对没有的，而且还特别的坚毅；跟那些影视大腕的眼睛又不同，那个是能模仿无数人的眼睛，这两个都是极端的挑战。不过今年我拍了孙杨、李娜、还有林丹也是，你就感觉他们又很不一样，非常OPEN的状态，你都在想，他训练这么忙，他怎么能了解到这么多，想法和主见特别多。

汤辉作品

蜂鸟网：还记得你拍的第一个体育明星是谁吗？
汤辉：第一个拍的是伏明霞，那个时候拍伏明霞属于棚拍，还是胶片的，所以伏明霞的照片我一张都留不下来，原来拍反转片的时候客户要100%拿走胶片，因为人家花钱请你拍。

蜂鸟网：能获得这些个拍摄机会，应该也挺不容易？
汤辉：其实我所有的工作几乎都是商业委托，咱们在圈里也不用忌讳，作为一个摄影师首先要生存，如果你都不能生存怎么可以做公益或者做一些你想做的事情。再说，在中国，你一个摄影师要不是记者，你想去奥运群体里拍一个主题，门都没有。因为这个必须要通过体育总局，奥运期间运动员肖像是他们的。
    话又说回来，国内这么多商业摄影师，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拍摄机会。我看了一下我是2000年拍的伏明霞，01年就拍刘国梁，02年就拍王励勤……越到后面密度越大。

汤辉组品

蜂鸟网：活好，于是接活的密度越来越大？
汤辉：是的，你作品越多，经验越多，越有说服力，人家才可能来找你。另外，不管是从商业层面，还是我个人喜好层面，我有意识地积累了很多年，人的成长跟商业经营有异曲同工之妙，很专注地做一个东西就会形成优势。像我们这种人看准一条路要走，就把眼睛关上，旁边根本不看，三、五年走下去，必有结果。
    我这个人习惯就是，打一个方向的时候会坚持很多年，准备很多年，一拿下就拿住，拿住我就开始复制，复制我就开始新的方向，到现在为止我攻的山头太多了，我攻下这些山头，最后把这个又形成某一个阶段的优势，专业是积累的，越多越好，就形成经验了。 

    “不是做人有魅力才OK，是你的专业度能跟大师们契合到一块”

蜂鸟网：你拍了这么多体育明星，跟他们私交多吗？
汤辉：私交并不多，因为做职业摄影师还是跟交朋友不一样，你得把你的职业度端起来，你们在工作里交流是可以的，但是工作之后你再去交往就是不太商业的做法。这个圈都有规矩的，禁止你去越过客户接触明星，我是很注意这些的。我们公司能在业内活这么久，首先我们就是一个规矩的维护者，这是必须的。所以我们反而跟运动员来往得比较少，拍完就拍完了，下回换一个客户又来了，为什么？因为我们拍的多了，有的客户很在意你拍过这个人。

蜂鸟网：那有没有碰到过特别难搞的，搞不定的？
汤辉：没有。偶尔碰到比较努的，你得架得住，摁着他拍完，拍完他知道你拍得好，下次又来了。
    
蜂鸟网：100%都能搞定？
汤辉：肯定的。我应该说是120%的搞定，为什么？比如有一些大腕们，经常会被客户很初级的举动激怒，现场罢拍，走了，那20%就是我加分的，我能把人家请回来，重新现场创意。了解对方和相互尊重这是很重要的。有一些公司小朋友就是很年轻，他就觉得我是给你钱的，他拿着那个劲儿，你能跟人家一个戛纳影帝说还能再演好点儿吗？你能跟一个奥运冠军说你运动姿势不对吗？这不是开玩笑呢，搞不清楚状况。

汤辉作品

蜂鸟网：怎么让对方感受到你对他们的尊重？
汤辉：对我们来讲，你的初衷要很善良，他能读得到，比如说今天我想拍一个我认为好的，对他也不错的东西，但是考虑到时间或者体力因素，我都可以放弃不拍，你就不愿意在这儿给他带来任何伤害，包括像感冒、受凉，我们这儿凡是有运动员在绝对禁止吸烟，各种规章制度严格极了。
    再一个，你要表现出你的专业素养。我们能体贴到运动员上去之后，就摁三次快门就结束了，根本不用他试光线，都是我自己在上边让助手试完了，我甚至是找来一些体校的学生先做预拍，然后现场最短时间最高质量的完成工作。4个小时的工作我能用20分钟结束，拍到就有，有了我就不许再拍。林丹扣杀，你说别使劲，“辉哥，不使劲不会”，你听他就是“嗖”的一下，拍得你都心疼，这帮“熊猫”（笑，都是国宝嘛），你怕给他们造成任何运动伤害。
    所以，别看我们私下不交往，但是一到这儿来特别默契，因为他对你有信心。

蜂鸟网：20分钟就能搞定？
汤辉：我经常有准备四五个小时，然后20分钟就结束工作的时候。尤其是拍那些成名早的巨星，拍起来特别顺。我去西班牙拍小罗纳尔多就是很愉快的经历，一个成名十年以上的体育巨星，你要让他笑，大一点没戏，小一点没戏，早就熟练到就是这样正好了，
    这种东西是这样的，不是说光做人有魅力才OK，是你的专业度能跟这帮大师契合到一块，他比你的经验丰富啊，因为他接触的都是全球最顶级的摄影师。

    “心中有剑，手中无剑”

蜂鸟网：其实一直忍不住想问，姚明的那张照片眼神是平视的，很好奇你站哪儿拍的（笑）？

汤辉作品

汤辉：姚明有一个习惯，他挺好的，不愿意居高临下，他对拍摄者有要求，就是你应该站在梯子上跟他一样高，这个我觉得是他很仔细的地方。那个人很有智慧，他是属于跳出体制外的商业的、完全走到职业化的运动员之一，所以他的视野很广，人又很低调。我记得当时可能是拿了好几个箱子摞在一起，然后站上去拍。那次也非常紧张，要完成的动作是大部分都跟着TVC一起拍，给我们单独的时间非常短，加起来都不到20分钟。你看，又是20分钟搞定。（笑）

蜂鸟网：现阶段你的摄影追求是什么？
汤辉：我五年前的一个追求，是说想证明一下中国的商业摄影师行不行，我一直在跟国外的摄影师PK，这个很少有人知道，现在我的价格拿到国际上来说，也是很贵的。我就能这么高的价格，照样有人买。到现在我更关心的是说做到这个之后中国的广告摄影师还能做一些什么？我就觉得咱们别老局限在一个东西，现在社会进步这么快，媒体也有很大改变，大家传播、接受东西更多的在乎体验，在乎于你画面背后说的什么，越来越弱化对形式的看法。
    对图片我的认为永远是这样，你要不跟我讲一个理由，我从来不评价一张图片的好坏，就是你一定目的非常清晰地拍这张图片，我才能判断这张图片你做得是好还是不好，在影像和视觉领域的突破，我们团队做了很多事情，都在尝试，当一种形式符合于哪种内容的时候它是最大效果，这是我们在研究的。
    还有一个，很少有摄影师能做到我拍照是不拿相机的，我有掌镜摄影师，我早就是平面导演，这种突破是很难的，在客户端非常难，客户是不接受的，尤其是咱们这个行业谁能接受你，我花了钱你不动相机，我很少动相机的。但是这个“中国脸”系列我是其中的相机之一，一直在拍。
    我是不太愿意把自己局限在技巧里。当然所有的光圈和速度最后的组合一定是我决定的，比如说景深是多少，我脑子里还原能力比任何人都强，给我数值我就知道。我是觉得术业有专攻，我团队有摄影师，他们研究那个，你就研究，我出去首先琢磨客户的策略，下面才是创意。

蜂鸟网：像剑客“心中有剑，手中无剑”的境界。
汤辉：是的，人老了心态越来越平和，也许哪天心中都无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