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山本昌男：“川”是到达彼岸的桥

　　2011年4月23日，作为草场地摄影季的重要组成项目，山本昌男的摄影个展《川》在三潴画廊开幕。

　　作为最具国际影响力的日本摄影师之一，山本昌男一直过着单纯而又简朴的生活，他每天生活的乐趣就是牵着他的狗在富士山脚下散步，过程中随手拍下的很多照片都在日后成为了他展览中的作品。早期曾经画画的山本昌男，用相机模糊了摄影与绘画的边界。以创作小尺寸照片成为特色的他，延伸了照片作为图片的意义——在他看来照片要能够在手中把玩才能更好的唤起人的情感。日本文化中特有的禅与空、生与死在山本小小的照片中得到了放大。

　　4月23日在三潴画廊的展览现场，笔者采访了山本昌男。他说话的方式同作品一样的安静而沉着，有时你会觉得他更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你看错了，这不是墙上的脏点，是山本昌男的装置作品

    特别感谢牟微娇女士提供日语翻译

　　王江：你是第一次来北京，对这里有什么样的印象?

　　山本昌男：我还没有去过市中心，但是我现在印象比较深的是画廊的空间都很大，很不错。

　　王江：在日本的画廊空间一般都会比这个小很多吗?

　　山本昌男：因为地价很贵，所以小很多。

　　王江：你昨天的布展还顺利吗?

　　山本昌男：一切都很顺利。

　　王江：昨天看到你在布展时一直坐在椅子上测量着什么，你在测量几张照片的位置吗?

　　山本昌男：昨天看到我的时候是在布我的装置展，都是用小的照片做一个装置，其实整个作品有1500多张，但是不能每次都全部展出。所以我一定要到现场去看那个空间，在根据自己的感觉计算照片和照片之间的间隙以及和空间的关系这样来做成新的作品。

　　王江：你每次到一个新的空间都要根据光线、面积的情况重新布置吗?

　　山本昌男：对，要看具体展示的空间再来决定。

山本昌男在接受采访

　　王江：你每次照片布置的关系是不一样的，还是有固定的关系?

　　山本昌男：都是很偶然的灵感，可能会有一个什么故事在里头，然后就把这几张组合在一起。

　　王江：这些灵感是展览之前就已经形成，还是到现场以后形成的?

　　山本昌男：因为时间比较紧，所以我每次来之前会看展场的平面图，会决定大概的这三张是同一组是怎么样，大概定下来，到了现场的时候再确定它们之间的距离、位置、空间关系。

　　王江：你对中国这边的摄影师有了解吗?

　　山本昌男：非常抱歉!我对中国的摄影艺术家不是很熟，因为画廊旁边是王庆松老师的工作室，昨天去拜访了一下王老师，看了他的作品，这是第一次。有的时候看作品的时候我会知道这是中国艺术家的作品，但是可能艺术家的名字不太知道。

山本昌南在接受采访

　　王江：你是怎么开始做摄影的?之前好像是在学美术的。

　　山本昌男：这个问题讲起来比较害羞，我不太想讲。最早的时候，我发现我自己画画的才能不太好(笑)，所以想拍照片。但是拍照片的时候，我总在心里来说，如果说到艺术性，可能画画才是第一名，摄影应该是第二等的艺术门类，而且从表达上来说，肯定是画画更能表达内心。我最早的时候是想通过照片来画画，每次都是想先拍一个照片再来画画，后来发现其实照片也是一个很好的能够表达自己想法的方式。但是在照片当中有很多，比如说笔触或者是像古典大师那样的对画面的处理方式还是不够的，所以我(在两者之间)也犹豫过，后来我发现摄影大师对平衡掌握得也非常好，还有看很多拍水的很漂亮的照片，我就觉得其实走这一条路也很好，这才慢慢转过来的。

　　王江：我跟你的情况差不多，画画不灵才改摄影了，不过我的照片拍得也不好，哈哈。

　　山本昌男：哈哈哈，要是学习艺术的话，可能学画画更好一些，因为拍照片不用专门学，就是看一些书，自己就会了。

　　王江：你现在还画画吗?

　　山本昌男：不了，但是我用照片来画画的想法还是有的。

山本昌男展览入口

　　王江：你现在这种作品的风格是一开始就确定下来还是经过了一些尝试?

　　山本昌男：这个问题很大，比如说在这个展览中，这边是《川》的系列，这边是装置作品，这样的安排和布置是主办方要求的，当时映里去日本的时候请我来做这个展览，主办方觉得这两个系列的作品都很不错，所以希望在一个空间里展出，才形成这个样子。

　　平常为什么我会做一些小尺寸的作品?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我想把它们放在手掌心里边，好像是一个东西、一个物品。不是那种很大的需要用两只手拿着的作品。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一个装置的形式?因为我是属于会拍很多照片的人，但是拍了很多也没有地方放，也没有办法展示，而且我那个时候也没有钱，没有办法做很多外框。在很偶然的一一次做个展的时候，发现几张照片放在一起好像有一个新的感觉出来，反而比装了画框的感觉更好，我就采取了这种方式，也是很偶然的。我大概是九十年代的时候开始这样做的。

　　王江：你是一开始创作的尺寸就非常小，还是曾经也尝试过做大一点的照片，逐渐变得小起来的?

　　山本昌男：我以前没有做大尺寸的，我从一开始就喜欢这样小的，让它作为一种物品存在。我一直都是这种小的尺寸，而且我后来从日语的词汇上得到一些灵感，日语中有一个促音，就是在下边有一个很小的音符。照片从尺寸上来说应该有一个大的照片，底下有很小的照片，像一个促音符号一样。

山本昌南展览全景

　　王江：观看起来就像讲日语时的语气一样有顿挫感?。

　　山本昌男：我的作品从日本的徘句里边得到很多灵感，我的装置作品也是有很多声音的感觉在里头。像音乐一样的东西，我觉得好像每次做一个装置都像指挥一个交响乐一样，因为不仅是空间的感觉，还会产生很多节奏感。我以前有一个习惯，就是每次我做这样的作品展览的时候，我都会拍现场照片，拍出来的照片，好像那种手摇音乐盒一样，手摇音乐盒里边会有不同的小点会发出声音来一样，我会有把展示现场的照片，做成音乐这样的想法。我知道日本有另一个艺术家这样做过，开始的时候特别喜欢这种方式，慢慢的我就觉得有点儿厌烦了，觉得已经做够了。从2008年开始，我慢慢地不再做这个装置的作品了，开始想把尺寸稍微放大一点点。而且一个照片里边可能会有不光是一种东西，会是多极的，形成现在这个《川》的系列。

　　王江：你为什么把这些小照片故意做旧?听说还要用茶叶去泡或是用手去撕。为何要这样处理照片?

　　山本昌男：这是出于一个很简单的想法。比如说同样的一个壶，放了三百年的和新作的两个给人的感觉肯定会不一样。因为老的东西会有一个时间的感觉在里头，还有很多情感。比如说很重要的全家福照片，肯定是随身带着放在自己的钱包里经常看，经常摸，然后就会有一些小的皱纹或是坏的地方，但是还是非常漂亮，对于自己来说是很美的。我的做旧是基于这个想法的。但是新拍的照片不可能经历三十年三百年，于是我就故意的做出这种感觉来，想把时间的概念留在里头。所以那些照片我也经常放在自己的口袋里，经常去摸它，经常会撕下来一些东西。为什么这么做呢?我觉得是为了忘记一些东西，是为了让人们忘掉一些东西才来做这种工作，其实我希望人工的痕迹越少越好，但是又希望时间的感觉，于是就用到了刚才你说的茶叶水去泡那样的事。

山本对图片之间的关系要求很苛刻，在现场他不断的在调整

看得非常仔细

　　王江：你所拍摄的内容非常的单纯，有很多特别细节的东西，你所期望的是从这些简单和单纯之中看出不一样的深刻来吗?

　　山本昌男：其实我拍这样的照片的时候，我更喜欢抽象的东西。举个例子，日本的一位僧人写过一首诗，就是描述了枫叶啪啦啪啦的飘落掉到地上的样子，他的诗只是描绘了那个场景，非常的简单，在我看来那是非常棒的诗。因为我从枫叶飘落的样子里想到了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不管有什么样的地位，死的时候总是一样的尘归尘土归土。所以我对这种抽象性的意境很感兴趣，比如我拍一个苹果并不是说要拍出这个苹果有多好吃，那样的话我就去做广告摄影了。我拍这个苹果一定是有很深的含义在里边，哪怕它是很小很平常的东西。

山本昌男的作品要走得很近才能看清楚

　　王江：因为日本是一个岛国，导致日本人对生与死的认识跟中国人不太一样，日本人似乎比较崇拜樱花那种灿烂一现然后很快凋零的感觉，你的作品里是不是也贯穿着如此的对生与死的认识?

　　山本昌男：你说的这个我很赞同，就是有生与死在里边。特别是在《川》这个系列里。你可能会注意到“川”这个词在英文里应该是River，但是我没有用这个词而是用了“Flow”。我觉得River在很多时候更像是一个国境，可能两个国家会以一条河作为一个界限。但是在日本人看来“川”更像一座桥，是你可以到达彼岸的一个途径。开始的时候很细很慢的很多川汇聚在一起变成河再流向大海。这样给人一种希望，或者代表一种人生，能够到达彼岸，你想这里边的意义非常的丰富。所以我创作了《川》这个系列，而且英文名字用了Flow。

山本昌男展览现场

山本昌男作品

　　王江：你目前正在创作什么作品或者未来有什么样的打算?

　　山本昌男：其实我不太想讲，但是可以透露一点点，接下来我会拍稍微大一点尺寸的作品。

　　王江：会有多大?你昨天去看了王庆松的作品，会是那么大吗?哈哈

　　山本昌男：不是，是在自己的暗房里能够冲洗出来的尺寸。这个《川》系列是我一边散步一边拍的，很多都是一个瞬间，出去玩的时候会一次拍很多，然后再慢慢挑出来。下一步我可能会用三脚架，我很少用三脚架，但是我会尝试用三脚架定点长时间的拍。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我是住在富士山的一个森林里面，我经常带着我的狗散步，我在那个地方已经住了三年了，每天都会看到同样的东西，会有同样的角色出来，我想定下来拍一个时间长一点的作品，到目前只能先透露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