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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昌男:我想表达事物本身仅有的坚强

0 2012-11-16 05:48:00   蜂鸟网   作者:吴琦   责编: [转载]

  日本人在国际摄影圈里颇有些分量,荒木经惟、森山大道、藤井秀树等人各辟蹊径,以几双东方之眼蜚声国际。在这群人之中,山本昌男并不怎么扎眼。他是个清瘦的中年男人,眼睛很大睫毛很长,1957年出生于日本爱知县,从油画改习摄影,90年代开始频繁做展。

  山本的作品和为人都远不像荒木那样大胆张狂。他把荒木比作一个外向的愿意和大伙儿混在一起吃饭聊天的人,而自己则是那个坐在角落里低头吃饭、默默不语的家伙。他说人和人不一样,快乐的方式也不一样。

山本昌男:我想表达事物本身仅有的坚强
山本昌男作品



  上个月,山本在北京三潴画廊举办个展“川”。和往常一样,他在现场测量尺寸,按照新的空间关系编排作品。展览开幕前最后一刻,他还待在空展厅里亲手调整照片上下左右的距离。照片不规则地排列,有的被贴得高高的,踮起脚尖都很难看清。

  他的大部分作品本来就小得可怜,小到只有半个巴掌甚至指甲盖那么大。远远看去,丁点儿的照片疏疏密密地贴在雪白的墙上,简直像是污点弄脏了墙。这是他从90年代开始使用的装置方式,最初就是因为穷,把小照片密集地贴在墙上可以省下制作画框的费用,又能让自己更多的作品被别人看见。他说:“住在小房子里,就必须想住在小房子里能做的事。”直到后来,他从中发掘出讲故事的秩序和感觉,就以此作为发表作品的个人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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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昌男作品



  小尺寸照片是他有意为之的选择,对他来说,照片就好像记忆,如果可以把一张照片握在手掌心,就好像可以随身携带那段记忆。指掌之间、方寸之地,正是一个很亲密的尺寸,和放在钱包里的全家福是一个道理。



  全家福带在身上,经常看、经常摸就容易折损,但越旧反而越有感情。山本就是追求这种效果。这次展览中,他的小幅照片都旧到发黄、有水渍,边角还翘起来。初看还以为是布展人员太过粗心马虎,其实是山本自己故意做旧。他常常把小照片放在口袋里任它们摩挲,有时还会撕,或是用茶叶水来泡。在东京都摄影美术馆的一次展览上,他还曾把两三百张照片放在小皮革包里,让观众可以用手触摸。

  尽管他并不喜欢过多的人工干预,但实在是执迷于在照片中留住时间的痕迹,他说:“我不得不把它们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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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昌男作品



  老派的技术、保守的气质、逢人鞠躬的习惯,山本昌男找到了一种很日本的表达方式。小津安二郎把摄影机降下来,和生活的高度平齐,而他则把相机对准静物、风景和一切自然与生活的细节,关注些微的琐屑,“向普通的石头与食物致敬”。一群飞鸟,水边的绵羊,一只向天空抛球的手,丛林里的一排蘑菇,雪山下的一棵树,各种扭曲的枝杈,变幻的云朵、山势、流水和樱花。他的构图空阔,角度孤单,只取黑白两色,本来无奇的物体在他独特的取景中流露出细腻的情感。

  他曾把自己的小幅作品比作日语中的“促音”,那是两个发音之间的短暂休整。山本每次回答问题之前也都要停顿一会儿,甚至闭着眼睛想一想,好像需要一点时间来听听中间的那声呼吸。



  他本人就居住在远离城市的林间,待在清新的空气里远离主流世界,喜欢在富士山下遛狗散步。当他走出“世外桃源”,带着作品各处展览时,也能得到东西方观众的理解。尽管程度有深浅,但他作品中的诗意与禅味却似乎并不难理解。有人夸他是诗人,有人说他代表了“虚”与“空”的东方美学,他都含蓄一笑,好像怎么说他都很高兴。

山本昌男:我想表达事物本身仅有的坚强
山本昌男展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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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昌男作品



  B=外滩画报

  M=山本昌男(Masao Yamamoto)

  不太擅长与人交流

  B:为什么从油画转向摄影?

  M:开始拍照以后,才察觉到原来自己很擅长的绘画其实并没有那么擅长,相比之下反而更擅长摄影。另外,我喜欢摄影的真实性,不能说绘画不真实,只是我自己觉得摄影是表现真实更好的方式。

  B:你通常都是在生活中随手拍摄吗?不摆拍?

  M:自然拍摄的东西比较多,摆拍很少。拍摄时基本上不太会去想,一旦某个物件吸引了我,或者让我发出了感叹,我就会按下快门。要么觉得比较适合自己的风格,要么觉得那其中包含着某种思想。

  B:你拍摄了很多植物动物,相对来说,比较少拍人像,为什么?

  M:拍人的时候,被摄的人要面对镜头,摄影师必须要与对方有交流,我觉得很麻烦,或者说我不太擅长这些。但是拍动植物的时候,就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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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昌男作品



  B:荒木经惟经常拍人,你喜欢他的作品吗?

  M:他的很多作品我都很喜欢,但有点遗憾的是,他过于放大了“性”。这只是人们生存繁衍必须的东西,但有的人追求刺激,甚至过于疯狂了。我想荒木真正想拍的其实是“性”当中比较文学、细腻的那部分,但是他却不加遮掩、故弄玄虚地拍出了全部。我更喜欢他那些安静、柔美的作品,更细腻也更性感,而不是太喜欢一个被束缚的裸体女人。

  B:作品展出的时候也是和人打交道,这时候你也会紧张?

  M:会有紧张感,会担心大家怎样看我的作品以及我通过作品想要表达的东西。有意思的是,有时候会有很小的孩子对我的作品发出令人惊叹的解读,这让我特别高兴。

  B:但你还是希望通过拍照、展览这种方式来和观众分享你的日常生活之美。

  M:我是把自己的价值观寄托于作品,很希望能和一起大家分享。不过我不确定通过办展览等形式就一定达到了和大家分享的目的,我不敢这样说,荒木那样外向的人可能分享得更多吧。如果大家真的都能够互相分享的话,就不会有战争,之所以发生战争就是因为彼此隔阂。

山本昌男:我想表达事物本身仅有的坚强
山本昌男本人像,他住在远离城市的林间


 


  越小的东西越能让人感受到生命力

  B:在很多照片中都出现了“手”这个元素,比如用手握着一些东西、抛出一些东西,为什么如此钟爱手?

  M:是吗?呵呵,非常有趣的问题。普通人用眼睛判断事物,但盲人需要用手,也就是手感。眼睛和手都是我们感官的一部分,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是最重要的交流的媒介。但自己很难拍自己的眼睛,相反,人的手有时候也可以“叙说”,可以表达人的心境,甚至能传递出强烈的情感。这么回答可以吗?

  B:你也特别喜欢云?

  M:云朵没有实体,由水滴组成,形状也是自由变幻,一会儿有、一会儿无、一会儿又保持某个特定的形态。你不觉得云朵的存在本身就很不可思议吗?也许是我自己对于物体的存在和形状比较感兴趣。

  B:很多照片都是空空的背景里面有一枝花、一个球、一根树枝、一面屋顶或者一只猴子,为什么取景时总是选择一个孤立的事物?追求一种孤独感?

  M:这种画面不可否认体现了一种孤独感,但是我真正想表达的是这种事物本身仅有的坚强,我认为这样反而能更强调它们的生命观、生命力。我强烈感觉到,越小的东西越能让人感受到生命力。

  B:拍小幅照片是因为想把记忆握到手里,可是记忆始终是会淡去或者流走,你怎么看?

  M:记忆中总有好和不好的部分。打个比方说,小时候我和父亲的关系不是很好,但过了10年、20年之后再来看照片,之前那些不好的记忆会慢慢忘掉,关于父亲的那些美好的记忆才会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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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昌男作品



  B:你的作品的风格非常明显,常常一眼就能认出,但过于强烈的个人风格会不会担心自我重复?

  M:会有这样的担心,但也并不是有意强调这样的风格,而是想改改不掉。每个人的风格都是一种不经意的体现,“另一个系列体现了另外的自己”这样的说法是不对的。荒木经惟和森山大道他们也都出了很多系列,但也都是一种风格,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他们的作品。所以也只能慢慢继续下去了。
 


  忧伤和平静并不矛盾

  B:你曾说“一张好照片能使人心情平静,使人愉快”,你觉得自己做到了么?

  M: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到,有时觉得做到了,有时又觉得没有。不过如果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没准就不再继续了。这个工作是没有尽头的。

  B:其实你的照片中也有一点让人哀伤。

  M:我觉得忧伤和平静并不矛盾。人有很多种感情,给你的感觉是忧伤,但我觉得是平静,它们都是人的一种情感。

  B:你作品中具有的那种东方哲学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气质?它和西方摄影的美学趣味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M:西方总是万事追根究底,基于理性推导结论,并且以地球生物之首自居,采取先发制人的人类中心主义。而在东方,更多的是讲究人类只是大自然的一分子。另外,不同于基督教的一神教,日本的神有800万之多,相信到处都有神灵存在。在这种思想之下,人们不会完全肯定或否定世事万物,而是会时刻谨记万事无常的人生理念。

  当然,在现今世界,通过经济和其他方面的交流,价值观已经不再那么封闭。越是经常出国,我越是不赞同“本国的常识在他国不合乎常理”这句话。国与国的界限已经模糊,一个人可能不属于具体某一国,常识换一个地方也可能是常识,不会有那么大的区别。不论是绝对理性主义的西方价值观,还是感性的东方思维,我相信都是在今后的世界上不可或缺的精神状态。通过我的作品,希望大家能体会到这种东方的柔和之美。哪怕只是影响一个人也好,能够对更多的人怀抱宽容心,不用自己的价值观去束缚别人,这是我所期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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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昌男作品



  B:你曾经提到俳句对你的影响很大,能不能具体谈谈俳句是如何影响你的创作的?

  M:俳句乍一看好像只是用五、七、五这种语言的规律来记录已经发生的现象和事件,但是利用看似简单的助词、语助词来进行排列,不同季节的用语都有微妙的搭配,不仅仅只表达字面意思,还可以表达出立体生动的形象。俳句运用简洁的表达方法却让我们感受到了世界的辽阔无垠,这点我觉得非常厉害。摄影作为我自己的表达方式,不同于绘画,它没有素材,咔嚓一下就捕捉一个画面,加上我用的是黑白,颜色也少。即便是在当代艺术当中,摄影也是属于创作元素和技巧比较简洁的一个门类。这是我的黑白照片和俳句的共通之处。

  B:最喜欢哪首俳句呢?

  M:我喜欢的俳句是良宽的作品:“清澈里与外,红叶满长天。”

  (感谢日语翻译玄红莲对本文给予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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