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体微小说 梦访“街拍女王”薇薇安-梅耶

    写在前边：

　　2009年过世的薇薇安·梅耶(Vivian Maier)本来会以一个普通保姆的身份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但是随着她所拍摄的十万多张照片和底片被发现和扩散，一个女摄影师的传奇故事逐渐被揭开。首先，薇薇安拍摄的几乎每一张照片都有大师之相，也难怪有人形容其为“张张感人”;其次薇薇安谜一样的身份在互联网的推波助澜之下，逐渐演变为越来越传奇的故事。“街拍女王”的头衔取代跟随薇薇安40年的保姆身份，这样的转变强烈地刺激着人们的好奇心。由于薇薇安的身份过于传奇，笔者无法用正常的行文方式为您介绍她，于是我安排了一场在梦里与薇薇安的邂逅。我们跨越了不同的时空，听薇薇安“亲口”讲述自己的故事。

薇薇安-梅耶画册封面（图片来自童加涵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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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经很深了，薇薇安·梅耶(Vivian Maier)的摄影画册《街头摄影师》仍在我的手中翻看着，封面上薇薇安的自拍像非常吸引人——这个消瘦女人的面庞有一大半处于阴影之中，正如她的人生一样的神秘莫测让人无法洞悉。“薇薇安-梅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看似普通的保姆何以能在自己的业余时间里拍下超过十万张底片?为什么她在生前都没有看过自己所拍的大部分作品?她究竟为何而拍照?”我一边翻看着那本散发着油墨味道的画册，一边试图在脑海里拼凑关于薇薇安的种种支离破碎的片段。卑微的流浪汉、玩耍的儿童、微风掀起胖女人的裙角……薇薇安用这样碎片化的视觉给我们展现了一个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芝加哥的社会图景。但是关于她自己，我们却只能从一张张冷峻的自拍像和道听途说而来的信息中去一探究竟。这些问题太伤脑筋，随着时钟的滴答作响，薇薇安的脸庞在我视线里越来越模糊，我终于合上疲倦的眼皮，沉沉地睡了过去。

薇薇安-梅耶的自拍

薇薇安-梅耶作品

　　在芝加哥街头的踯躅和迟疑终于给我带来期望中的邂逅——有位高个子女士同我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胸前金属质感的Rolleiflex相机吸引了我的注意，抬头望见她的面容，紧紧抿着的嘴角显示出一种男人般的坚毅。这张脸我太熟悉了，就在我睡去之前所看到的那一半的脸庞还在阴影里，而现在暴露在芝加哥午后阳光里的薇薇安·梅耶，真实的让我有点不敢相信。

薇薇安-梅耶作品

　　挎着相机的薇薇安显然正在街头寻找着自己的拍摄对象。我在脑海里使劲搜索关于薇薇安的介绍，能想起的大概只有这么多：1926年生于纽约的薇薇安曾随法国籍的母亲回到法国并在那里度过了自己从童年到青年的时光。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再次返回美国以后的薇薇安选择在芝加哥北区做一名普通的保姆，而保姆这样一个职业身份一直伴随她40年……而眼下，保姆薇薇安正快步走在我的前边，遇到街头有趣的人或事她会机敏的停下来，并俯下头通过Rolleiflex的毛玻璃取景器观察着。这样的举动让我确信眼前这个大骨架的女人就是薇薇安-梅耶无疑。

薇薇安-梅耶作品

　　“嗨，薇薇安，我来自2013年的中国北京，我本不该打搅你，但是我想你出现在我的梦里了”我快步追上正在取景拍照的薇薇安，略带局促的向她自我介绍着。

　　“我知道”薇薇安用近似嘟囔的语气回答着我，眼睛却没有离开取景器。她对我的出现毫不惊讶的态度着实让我十分惊讶。我知道薇薇安是一个十分孤傲、怪癖的人，但是她对一个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地点的人如此泰然处之还是让人感到难以捉摸。

薇薇安-梅耶作品

　　“反正这是你的一场梦，在梦里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合理的，你看到的我说不准也不属于这片广场和这个时代”薇薇安仿佛看透了我的讶异，仍然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但是话语间透露出深深的神秘。

　　与薇薇安-梅耶的对谈

　　“那让我们开门见山吧”见到薇薇安是如此的满不在乎，我也放下了包袱。“你在我们那个年代里大红大紫了，你知道吗?”

薇薇安-梅耶作品

　　“为什么?”问这话的时候薇薇安终于有一个瞬间将眼睛从取景器上移开瞥了我一眼。

　　“事情是这样的，在2007年的时候有一位年轻的地产商叫约翰·马罗夫(John Maloof)，他在一个旧家具拍卖会上花了400美元买到了你的一箱底片和照片，这个马罗夫本来对摄影并不怎么在行，他在拍卖会上寻找照片也仅仅是为了一本小册子找一些历史配图。但是当他看过你的照片以后被你的摄影才华所感动，于是他就同另一位精通摄影的朋友马丁·富克斯(Martin Fuchs)一起打理你的照片。他们先是通过Flickr让很多人看到了你的作品，后来马罗夫又为你建立了一个专门的博客。通过互联网的传播，你瞬间就红遍全世界了”我说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生怕薇薇安随时会甩掉我走开。

　　“可是这跟我有关系吗?”听到自己走红的薇薇安并没有表现出我所期待的那种惊喜感，她低下头又摆弄着自己的禄来相机。

薇薇安-梅耶作品

　　“我得承认这个听起来像是别人的故事，因为走红以后的巨大声誉基本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马罗夫他们后来试图去寻找你来着，但是在2009年他们找到的只是你的讣告，后来还是帮你发讣告的两位兄弟雷恩·詹世博和马特·詹世博才让我所在那个年代的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哈!詹世博(Gensburg)家族!”听到詹世博家族人的名字薇薇安仿佛突然放弃了对我的戒备，她的脸上也很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笑容，这让我有点松一口气。

薇薇安-梅耶作品

　　“我1956年就开始为詹世博家族服务了”薇薇安继续说到，“他们家当时在报纸上登了一则寻找保姆的广告，我就是顺着那广告找到他们的。他们家当时有三个小孩子，各个都是淘气鬼啊!从那时起我就开始照顾他们，连我都不敢想象我在他们家做保姆一做就是16年!”

　　我知道薇薇安对自己保姆的身份并不屑一顾，她骨子里似乎有一种文人的清高和骄傲，虽然是个保姆，但是她一点都不吝啬针对政治和美国电影发表意见。她在这些方面的看法经常能让她的雇主都十分钦佩。但是说到为詹世博家族的服务薇薇安却表现出非常的热情，这让我有点不解。

　　薇薇安与詹世博家族

　　“如果没有詹世博家族对我摄影热情的尊重与理解，恐怕我不会有机会成为在你们那个年代大红大紫的摄影师”薇薇安再一次看透了我的心思，她接着说到“詹世博家族允许我将他家的一间厕所改建成暗房，这对一个保姆来说已经是非常宽容了。而且你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空间，我非常不喜欢有人会打扰到我暗房的工作，而我在詹世博家族十多年的时间里他们完全不会试图闯入我那一亩三分地。”说到这里的时候，薇薇安的语气似乎已经把我当做一位认识很久的老朋友。

薇薇安-梅耶作品

　　“我人生中最赞的一次旅行也是在詹世博家族工作时期完成的。1959年到1960年期间我有6个月的时间在旅行。那是因为在我的法国老家在阿尔萨斯(Alsace)一个小农场，有一部分是作为遗产而留给我的。詹世博家族给了我假期让我回到那里并兑现了那笔钱，然后我就用这笔钱周游了世界上的很多地方，比如：洛杉矶、马尼拉、曼谷、埃及、意大利、法国，哦，对了!还包括你们北京。60年代的北京看上去是那样的灰蒙蒙，所有的人都穿着差不多的衣服。”薇薇安看着我，闪烁的眼睛似乎希望我能对她的观点表示赞同。

　　“我生在80年代，60年代的北京我也没见过。但是从电影和照片上看，我觉得你说的对。”我附和着说。

　　边走边说的功夫我们来到一个小小的街心公园，我们在一张空着的长椅上坐下来接着聊。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牵着他壮硕的大狗从我们身边急匆匆的走过，芝加哥的风不大但是空气里弥漫着工业和玩世不恭的味道。在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里薇薇安继续说下去。

薇薇安-梅耶作品

　　“我在1972年离开了詹世博家族，他们家的孩子都长大了，不再需要我了。我后来又去了菲尔·丹纳休(Phil Donahue)家做事，但是完全没有在詹世博家里那样的惬意了，我觉得丹纳休家的孩子们不是很喜欢我。虽然我会带他们去一些地方玩，但是孩子们好像并没有什么兴趣。”说这话的时候薇薇安耸了耸肩，显得有点遗憾。

薇薇安-梅耶作品

　　“我太想念在詹世博家族的日子了，后来我还经常回去看他们。离开菲尔·丹纳休家之后我还去了乌瑟斯金(Zalman Usiskin)家做，那是在1987年，在那时我已经积攒了非常多的照片和底片，我把它们装在一个个的盒子里。乌瑟斯金家人在面试我的时候，我告诉他们我的一生就在这些盒子里，我现在还能记得起他们那惊讶的表情，哈哈哈”

　　透过树叶间隙的阳光洒在薇薇安的脸上，此时的她已经完全陷入对往日的回忆里去了。

　　薇薇安开始摄影之谜

　　“我们从那几大盒子的底片说起吧!”我听了这么多薇薇安的保姆生涯，决定还是抓住难得的机会亲自问问薇薇安她到底为何对摄影如此着迷的。“你知道最后你给这个世界留下了多少底片和照片吗?足足有十多万张!在我的年代里，数码相机开始流行了，即使是用数码相机，对于一个用业余时间来拍照的人来说十多万张照片也着实不少了，何况你拍的还都是胶片。”

薇薇安-梅耶作品

　　“数码相机?”薇薇安小声的在嘴里嘟囔着这个词，脸上的表情有点困惑。我观察她这样困惑的表情在我说到“Flickr”和“互联网”的时候也出现过。

　　“那你如何开始摄影的呢?”这句话在工作中我经常作为采访的开场白，但是提问一个已经去世的人，整个场景还是显得有些吊诡。

　　“摄影只是我的一种生活方式，你何必去了解我是如何开始摄影的呢?”薇薇安对于这个话题显然没有回忆往昔时那么有兴趣。“小的时候我父母离异了，后来我和妈妈与一个女摄影师住在一起，她叫Jeanne Bertrand，是一个挺不错的肖像摄影师，据说还拿过不少的奖。我想与她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大概对我以后拿起相机的感觉有很大影响吧。”

薇薇安-梅耶作品

　　此时太阳在树叶里已经不见了踪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坐在我身边的薇薇安显得有点不耐烦了，我知道她用做保姆的业余时间出来拍照挺不容易的，这样宝贵的一个下午就这样被我占用了。但是我还是不想放弃努力。

　　“如果说你没有正式学习过摄影的话那你对摄影的天赋是从哪里来的呢?从你的作品里可以看到非常多摄影大师的影子比如说莉赛特·莫多尔、海伦·里维特、丹尼·阿巴斯、安德烈·柯特兹、沃克·伊文思等等，太多了”

薇薇安-梅耶作品

　　“大概是我善于利用业余时间来学习吧”薇薇安说到“我喜欢读书也喜欢看电影，我做保姆的收入有很大一块都拿去看电影了，我喜欢去观察和了解别人的人生，每次走在街上我都觉得可以用拍照的方式融入到别人的生活离去，我对照片背后的喜怒哀乐特别的着迷。”

　　“生于2月1日，你是水瓶座的吧?”

　　“这和我的摄影有什么关系呢?”听到我这样问，薇薇安显得有点迷惑。

薇薇安-梅耶作品

　　“前几天刚刚在网络上读到，水瓶座的女人喜欢做幕后的看客，喜欢冷冷的观察身边的一切。有时水瓶座的女人会像一只刺猬随时竖起自己身上的刺以保护自己，这让她们看起来神秘而又冷漠。”我有点笨拙的卖弄着我刚学会不久的星座知识。虽然我也不太相信星座，但是总觉得关于水瓶座的描述对于薇薇安来说简直是太准确了。

　　沉默如迷的薇薇安

　　似乎是我的这番话戳中了薇薇安的要害，突然被人看穿的感觉大概是她最不想要的，薇薇安瞬间收起了刚才的亲切与随和，冷冷的说“时间不早了，我今天下午什么好照片都没有拍到，却在这里说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抱歉我真的不能奉陪了，再不回家我的雇主要责怪我了”一边说着薇薇安一边起身开始往外走。这时，我有点着急了，因为薇薇安的身世之谜，还有她在摄影上何以有这么大成就我还是没能搞清楚。我急忙追过去向她抛出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你有几千个胶卷都没有冲洗出来吗?你难道并不在乎自己拍到了什么吗?”

薇薇安-梅耶作品

　　已经将要走进阴影里的薇薇安突然停下脚步，回身望着我的她一半身体在阴影里还有一半被落日的余晖照亮，一如她在那本摄影画册上的模样。“我没时间”薇薇安丢下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转身在芝加哥林立的楼宇之间消失了。

　　“没时间?没时间冲洗底片还是没时间回答我的问题呢?”我对最后获得的这个答案十分的不满意。这时一盏小灯在我的脚边亮起，它忽闪忽闪的亮了又灭似乎带有嘲笑的神态。我愤怒的向它一脚猛踢，就听“咣当”一声巨响，我惊醒了。台灯被我踢到了地上，灯还亮着，光线从歪斜的灯罩里射出来照亮了掉落在地上的那本画册《薇薇安 街头摄影师》。

　　光线虽强，但是阴影里薇薇安的那半张脸依然没有被照亮，我想对于我还有这个世界来说，她依然是一个迷。

薇薇安-梅耶的自拍照 

薇薇安-梅耶的自拍照

　　薇薇安-梅耶年表：

　　1926年2月1日生于纽约，后来随母亲去了法国。

　　1951年4月16日只身从法国港口勒阿弗尔登上了回美国的轮船。

　　1956到1972年间在詹世博(Gensburg)家族中做保姆，其间一直利用业余时间拍照。

　　1959年到1960年间 薇薇安继承了一笔遗产，随后去周游了世界。

　　2007年 年轻的地产商人约翰·马罗夫(John Maloof)意外获得了薇薇安的大量底片、照片还有8mm电影底片。从此开始了对薇薇安的广泛推广。

　　2008年圣诞节 薇薇安在市区摔伤了头部

薇薇安-梅耶作品

　　2009年4月20日 薇薇安在罗杰斯公园的疗养院过世。而此时仍不知情的约翰·马罗夫还在四处寻找薇薇安的下落。

　　2011年1月7日 芝加哥文化中心举办了美国第一个薇薇安·梅耶的摄影个展。

　　2011年7月英国伦敦街拍节上也展出了薇薇安的作品

　　2011年12月画册《薇薇安·梅耶 街头摄影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