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风景带回家：卧室里的暗箱摄影魔术

       前言：20年来，芬兰摄影师Marja Pirila持续进行着古老“暗箱摄影”的当代实践。在芬兰、挪威、法国和意大利等地，她将人们的卧室改造成巨大的暗箱。运行在黑暗中的光线，将窗外的风景投影到人们居住的房间里。于是，三维世界中本不可能相遇的两个空间不可思议地产生了交集。这奇异的景观颠覆了我们对世界的认知。

      当一个女人，同时拿到生物与摄影的硕士学位，我们已大致摸清她的脾气秉性。讲究实际的科学探索精神和对艺术的敏锐感知力，如果没能让她精分，必将她的艺术之路导向某个特别的领域。Marja Pirila遇上暗箱摄影，貌似偶然，却是性格决定命运的必然。

Marja Pirila作品

    “景光之人煦若射，下者之人也高，高者之人也下”，自打墨子第一个发现了小孔成像的光学原理，暗箱中的风景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文艺复兴以来，画家利用暗箱进行透视绘画；科学家利用暗箱开展光学探索；哲学家从暗箱中观照宇宙人生；但我们必须承认，直到与摄影结合，暗箱才算彻底找到自己的“当行本色”。

    闲话不表，单说1996年，年轻的Marja Pirila在《光圈》杂志上看到摄影大师阿贝拉多·莫瑞尔（Abelardo Morell）的一组摄影作品，立刻着了迷。多年后，阿贝拉多·莫瑞尔的这组作品也在平遥摄影节刮起过一股旋风。这组作品的新奇之处，在于作者对“暗箱摄影”的古法新用。

阿贝拉多·莫瑞尔作品

    在便携式摄影暗箱发明以前，原始的暗箱摄影是超乎你想象的“庞大固埃”：墙上掏个洞，房子做暗箱，非常可惜，当时技术还没有成熟到将影像定影下来。在数码摄影已经兴起的时代，阿贝拉多·莫瑞尔逆向思维，直接返祖，重操墙上打洞的暗箱作业。当他将用黑白胶片，将投射到房间里的大块风景清晰记录下来，便得到了一种超乎日常观看经验之外的景观：布鲁克林的街道和卧室融为一体；伦敦造船厂投影到会议室墙壁上，埃菲尔铁塔倒立在床头……原本透过窗外才能看到的风景，现在跃然出现在我们的房间里。 

Marja Pirila作品

    Marja Pirila喜欢这种全新的观看角度，她迫切地想要去尝试。但是上个世纪末，互联网并不普及，人们想获取某种专业资讯总是很难。Marja Pirila只知道暗箱摄影的基本原理，实际操作中可谓困难重重。她拿出生物实验室里的钻研劲儿，逐渐改进她的“暗箱”。在多次实验之后，她发现使用一枚透镜就能将曝光时间由数小时缩短到几分钟，这是一个鼓舞人心的好消息，意味着暗箱中的人像拍摄成为可能。从此Pirila不再亦步亦趋地追随大师的脚步，她赋予画面更多的涵义——阿贝拉多·莫瑞尔着眼于内、外风景的相遇，而Pirila立意于探索这奇特景观与人之间的微妙关系。

     蝇之身与未泯童心

     在“内／外”这组作品中，Pirila启用的多是童模。对于长时间的弱光拍摄来说，这并不是明智之选。儿童天性好动，会降低成像的清晰度，但Pirila毫不在乎。身为女性摄影师，她更珍惜儿童对世界的明净感知。

Marja Pirila作品

     为了完成硕士论文，Pirila曾花过一些工夫研究苍蝇。在研究中，某种来自童年的记忆被唤醒：如果人变成一只飞蝇，看到的世界会完全不一样吧？不受常识与偏见的约束，儿童对世界的探索是无拘无束，天马行空式的。当他们亲眼看到窗外的风景被光输送到房间里，便生出无限欢欣与雀跃。Pirila稀罕这毫无矫饰的表情。

Marja Pirila作品

     在拍摄场地的选择上，Pirila也只能接受模特原本所属的环境，她相信环境对于人格的潜移默化。我们从窗外看到的风景，它也一直投影在我们的内心。当藏在内心的投影突然纤毫毕现地铺满整个房间，那一刻，规则，界限通通失效，心与世界的距离消弭于无形。

Marja Pirila作品

    Pirila用她未泯的童心，愉快地享受这一刻的自由释放。

    “光就是我的家”

    生活在极地附近，意味着人们要度过比低纬度地区更长的昼与夜，日子越发单调难捱。但是大自然有它自己的补偿方式，比如适时在天际显现绚烂的极光。Marja Pirila就在这“世界尽头的冷酷仙境”中逐渐生发出对“光”的迷恋。

Marja Pirila作品

    “我觉得光就是我的家，”她说。“这就是为什么我是一个摄影师。”光是摄影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元素，而暗箱摄影，对Pirila而言，就像是和光线愉快地玩耍。因为操作不易，每一次拍摄都充满了不确定性，Pirila享受这种充满悬念的等待。在黑暗的空间里，她和模特一起屏气凝神，接受光线的洗礼，静待魔法的发生，短短几分钟，漫长地好像活过一辈子。

Marja Pirila作品

    在Pirila的暗箱中，光线让三维世界中没有可能相遇的内外两个空间发生了交集。这异样的观看带来一种启发：就算肉身束缚在三维空间中，但是灵魂可以跳出维度的限制，活在更广阔的世界。人类若想实现文明的飞跃，就不能继续做柏拉图洞穴中的被动观看者，应该打破眼睛看到的真实，用更深沉的理性去替代肉眼，注视全然新奇的未知世界。

    人类究竟对光了解多少？以光为家，乃是一场华丽的冒险，Pirila，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