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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尺素缣道喜忧，引得帝王宫中留。杨妃啖荔耳添味，拽弦击碗品华州。” 1895年卢米埃尔兄弟被西方世界认定为“电影之父”的时候，我们中国人已经用自己的方式看过上千年的“电影”了。在中国古人的“电影”中，世间万物的形象不是投影自冰冷的机械而是由人操纵的皮影。开篇的诗句记载在宋代的《百宝总珍》中，其中反映出至少在唐代皮影戏已经在宫廷之中盛行，“拽弦击碗品华州”中的“华州”就是今日的陕西华县，而华县正是“2015镜头里的中国腾龙行探寻‘非遗’之路皮影篇”的目的地。
如果你看过张艺谋的电影《活着》一定会对其中皮影戏的情节印象深刻，富少福贵在家道中落之后，靠着演皮影戏的本事勉强的混上了一口饭吃，同时也因为皮影戏而惹上了不少的麻烦。可以说皮影戏在整部电影中的出现都是一个隐喻，暗喻了个人在国家命运面前犹如皮影影人一样时刻被操纵着。也许大家不知道，这部在戛纳电影节获得过评委会大奖的影片，其中关于皮影戏的部分都是在华县皮影艺人的协助下完成的。导演张艺谋选择华县皮影不无道理，近代史学家顾颉刚在《中国影戏史略及现状》中写到：“中国影戏的发源地陕西，自秦汉至隋唐，皆以其盛。”作为中国最重要的皮影戏发源地之一，华县皮影以精细华丽的雕刻工艺，婉转古朴的碗碗腔唱法成为了中国皮影文化中的佼佼者。
精美的华县皮影 摄影：曲业芝
腾龙SP 70-200mm f/2.8 Di VC USD（A009）
上世纪30年代是华县皮影的全盛时期，当时的很多大户人家都以收藏制作精美的皮影为荣，家境殷实者不仅会重金要求皮影雕刻艺人上门雕刻，还会请来整个皮影剧团在家里进行表演。在过去书籍与电影不够发达的年代，皮影戏在当地老百姓中间承担了传教化知礼节的作用，当地有这样的说法：“不看影戏，不知礼仪。一口诉说千古事，劝善贬恶说春秋”。
华县皮影表演现场 摄影：曲业芝
腾龙SP 70-200mm f/2.8 Di VC USD（A009）
时光流转到今日，华县皮影不仅在几次大的社会动荡中消耗了自身，更是受到当下娱乐传媒的冲击，这迫使很多年轻观众离开皮影的亮子一头扎进了电影院或者厮守在电视荧屏前。本次由腾龙公司组织的探寻非物质文化遗产活动就是想通过摄影的方式尽可能多的去寻找即将消逝的中国民间文化，通过图片的传播让更多的人重新认识本民族的文化之美。我们一行人也是带着这样的心愿走进华县走进了皮影艺人的家里。
精美的华县皮影 摄影：石宝琇
腾龙SP 24-70mm f/2.8 Di VC USD（A007）
先简单介绍一下华县皮影吧，华县皮影与其他地方的皮影一样都是依靠光源把用动物皮（华县是用牛皮而滦州皮影是用驴皮）雕刻的人物、景物投影在亮子（通常是一块白帐布）上以形成影像，然后通过艺人的操作和演唱将故事情节表现出来。可以说皮影戏是一门集造型与演艺于一体的综合性民间艺术门类。华县皮影的特点是由五位表演者就可以撑起一整台戏，所以它有个别称叫做“五人忙”，这五位表演者都有专门的叫法分别是“前声”、“签手”、“后槽”、“上档”、“下档”，也许你不解其意，但是只要知道其中“前声”和“签手”分别是演唱者以及操纵影人的人（这两个人技艺的娴熟程度直接决定整个剧团的水准）而“后槽”、“上档”、“下档”分别负责演奏各种乐器以及协助“签手”准备和传递表演要用的皮影人，后三位也并非可有可无的陪衬，他们不仅需要根据戏剧情节发展搭配合适的音乐，更是需要对剧情有深刻的理解才能知道什么时间传递给“签手”正确的影人。其中“后槽”在伴奏中要敲击一个小的铜碗以形成乐曲的主节拍，而这也正是华县皮影主要唱腔“碗碗腔”名称的由来。
皮影戏表演现场 摄影：王斌
腾龙SP 15-30mm f/2.8 DI VC USD（A012）
说到“碗碗腔”不得不多讲两句，“碗碗腔”又叫“时腔”因为同时在华县皮影的唱腔中还有一种“老腔”的唱法，从名字上人们极容易产生误解，主观的认为“老腔”是比“时腔”更加古老的一种唱法，其实不然，据考证“老腔”是从明代时期湖北老河口地区船夫号子流传而来的唱法所以叫做“老腔”，它并不比唐朝时就诞生的“时腔”更古老。
皮影戏表演后台 摄影：王斌
腾龙SP 15-30mm f/2.8 DI VC USD（A012）
在跟随“2015镜头里的中国腾龙行探寻‘非遗’之路皮影篇”一行前往陕西华县之前，笔者只听过几次陕西“秦腔”的现场表演，那嗓音雄浑粗犷、激越悲壮，总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湿了眼眶。在本次活动中笔者是第一次完整的欣赏了的“碗碗腔”剧目，即使从戏剧门外汉的角度来看，也会发现“碗碗腔”虽然没有“秦腔”那么强烈的悲壮感，但是它婉转悠扬具有更强的旋律性，在民间艺人的演绎下整场表演时而诙谐幽默，时而悲悲戚戚又或者在转瞬之间变得激昂，同时乐曲中变化多端的切分音给人带来难以名状的节奏感。
华县皮影表演剧团 摄影：袁志刚
腾龙SP 15-30mm f/2.8 DI VC USD（A012）
就像前文介绍的那样，演唱“碗碗腔”的主要角色是“前声”，一个好的“前声”能把剧目的感染力提升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但是“碗碗腔”不同于西洋交响乐有相对科学完整的乐谱体系，它是靠一种古老复杂的“工尺谱”来记谱的，这种由“唐代燕乐半字谱”简化演变而来的记谱方式有时并不能准确的记录古剧目中的所有乐章，所以长期以来“前声”演员的唱功都是靠师傅带徒弟言传身教的途径来传承的。
在近代华县皮影戏的历史上有一位“前声”可以说是一座高山让人仰止，他就是现在仍然在世已届86岁高龄的潘京乐老先生。生于1929年的潘京乐，因为小时候头上害秃疮没有头发，所以大家给起了个诨名“秃子娃”，因为天生的好嗓子所以被家人送去学唱戏，师从当年的名角儿刘德娃。因为先天的异禀加上后天的悟性潘京乐很快就成为了华县“前声”里的明星。当年为了更好的塑造《活着》里福贵的人物形象，演员葛优就是跟着潘京乐学习的皮影艺人的神态和唱腔。潘京乐的“独门秘笈”是苦腔（亦或叫哭腔）唱法，每至高潮处会引得全场观众声泪俱下。所以在华县当地有段顺口溜：“四喜的花脸，秃子娃的旦，听得让人忘了吃饭。”要说为何潘京乐的苦腔可以拿捏的如此到位呢？这与他的身世不无关系，他本来就悲苦的人生又先后经历了丧妻与丧子之痛，所以之前他在接受采访时会说：“人人都说我悲戏演的好，没想到我的一生比悲戏还悲”。潘京乐高超的艺术造诣加上坎坷的身世让大家对他产生了极高的敬意。能够与他会面，成为了本次“2015镜头里的中国腾龙行探寻‘非遗’之路皮影篇”活动中最令我们期待的一件事情。
皮影表演大师 潘京乐（左）吕崇德师徒二人在交流 摄影：徐鹏
腾龙SP 24-70mm f/2.8 Di VC USD（A007）
7月18日，华县当地知名民间艺术研究者张韬老师为我们安排了与潘京乐的见面。
在陕西黄土塬上的夏日中，步履蹒跚已尽显老态的潘京乐先生在孙子的搀扶下走进了位于大名县吕塬村的吕崇德家里。吕崇德是华县现在仍在演出的“前声”中名望最高的一位，他也是潘京乐唯一一位磕过头的弟子。在现场我们看到，也已经71岁的吕崇德在恩师面前仍然表现的像个小学生，他忙前忙后的为恩师端茶倒水搬椅子，这师徒间的情谊可见一斑。在对潘京乐的采访中我们观察到，他神采褪去的眼睛游移着飘忽不定，仿佛努力在抓住这世间仍让他留恋的一草一木，徒弟吕崇德一直在旁边面带微笑的帮着恩师回答我们的问题，但是我们可以想见这微笑是做给外人看的，眼见恩师的年华老去那心里的酸楚一定不会好受。
国家级非物资文化遗产传承人潘京乐 摄影：肖峰枫
腾龙SP 15-30mm f/2.8 DI VC USD（A012）
作为采访者，笔者有些冒失的请求潘京乐为我们再唱一小段，徒弟吕崇德立刻从屋里取来同样外观沧桑的月琴麻利的帮师傅调好了弦。接过月琴的那一个瞬间，潘京乐的眼神短暂的恢复了神采，他用苍老但仍不失韵味的嗓音为我们弹唱了一段，虽然听不懂内容，但是那高亢的嗓音还是充满了感染力，我透过取景器看着镜头前表演的潘京乐心中五味杂陈，这千年的古乐之美通过代代相传如今是否亦如眼前这位老人一样风烛残年？在我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听到张韬老师略带惊慌的声音说：“可不敢再唱啦！可不敢再唱啦！”原来潘京乐曾经因为脑血栓住过医院，一旦他太入戏情绪激动会随时发生危险，我顿时对自己的冒失请求感到无比的惭愧。
虽然不能够欣赏潘京乐作为“前声”巅峰时期的表演，但是吕崇德还有他的搭档们当晚还是会在吕塬村为我们带来一场原生态的皮影戏表演。这个吕塬村在华县皮影的历史上也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一个地方，在皮影戏的全盛时期在吕塬村以及邻近的几个村庄家家户户爱听皮影，并且在这一区域里曾经产生了20-30位知名的皮影艺人（潘京乐就居住在吕塬村旁边的潘塬村）。所以这一区域被华县人称之为皮影的“戏窝子”，能够在吕塬村听一场皮影戏就仿佛在北京便宜坊吃烤鸭一样的正宗地道。
为了重新组织起一场像样的皮影演出，吕崇德和他的搭档们忙碌的张罗着，为了保证演出的高品质有些艺人甚至要从外地请。随着“签手”魏金全从西安赶来，本次为“2015镜头里的中国腾龙行探寻‘非遗’之路皮影篇”献艺的皮影戏班子算是正式成立了，他们是“前声”：吕崇德、吕芳玲（吕芳玲是当地为数不多的女艺人，她是吕崇德的弟子在演出中负责一些旦角儿的演唱）、“签手”：魏金全、“上档”：刘兴文、“下档”：刘华（刘华早年毕业于西安戏校，是华县皮影艺人中唯一一位科班出身的人）、“后槽”：吕自强。
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潘京乐弟子吕崇德 摄影：肖峰枫
腾龙SP 15-30mm f/2.8 DI VC USD（A012）
艺人们正在搭建戏台子 摄影：刘晓明
腾龙SP 15-30mm f/2.8 DI VC USD（A012）
在吕塬村的一所小学院内，所有的皮影艺人们用长条板凳、钢管和布帘快速的搭建起了皮影戏演艺的戏台子，在现场期待观看表演的不仅有参与本次活动的摄影师，当地的百姓闻讯后也搬着板凳纷纷赶来，要知道在这个曾经的皮影“戏窝子”里能看一场皮影戏的机会也是越来越少了。随着天色渐晚，皮影戏的表演正式开始。村庄里的孩子表现的最为兴奋，他们凭借身材的优势在皮影戏台子里钻来钻去拼命挤到表演艺人的身边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在灯光下飞舞的影人，相信对那些4-5岁的孩子们来说这是他们人生第一次观看皮影戏。看着他们天真的神态我不禁在想，当他们长大以后是否也会像村里大多数年青人一样走上外出打工的道路，身处异乡的他们是否会跟人讲起家乡的“戏窝子”还有童年看到皮影戏的第一眼惊艳……
戏台子里好奇的孩子 摄影：胡宁
腾龙SP 70-200mm f/2.8 Di VC USD（A009）
皮影表演现场好奇的孩子 摄影：党晓鹏
腾龙SP 24-70mm f/2.8 Di VC USD（A007）
只有实地观看过皮影戏的表演，才能真切的理解什么叫做“一口说尽千古事，双手对舞百万兵”。那小小的一方亮子变成了一个看世界的窗口，无论是黑脸包公还是白面书生都可以在须臾之间任意的切换，懂行的老戏骨不仅能咂巴出唱腔里的韵味更能理解影人、场景之间细微的变化。在现场的表演中，艺人们为我们呈现了传统剧目《金碗钗》中的一出折子戏《桃园借水》，这出戏主要讲述了农家少女桃小春与落第秀才崔护因借水而相识到相恋的故事。分别代表桃小春和崔护的两个影人在“签手”魏金全的操纵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桃小春借水给崔护以后羞涩的躲在门后不敢见面，在崔护转身离去以后又焦急的追出门外，这样细腻的情感流露被两个牛皮雕刻的影人表现的那样有血有肉，真的让人非常赞叹。
对于皮影戏来说，丰富的剧目如果没有精雕细琢的影人作为载体那么一定会逊色许多。作为皮影戏最重要的表演工具，影人是可以独立成为艺术品的。精巧的刀工和艳丽的设色再加上熟化过的牛皮本身那种晶莹剔透的质感，让人看过以后就会爱不释手。而且根据戏剧的要求影人的形象千变万化，从生旦净末丑到亭台楼阁华县皮影都有相对固定的范式，这门技艺的传承也是非物资文化遗产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
为了亲眼见证影人的诞生，“2015镜头里的中国腾龙行探寻‘非遗’之路皮影篇”一行人来到柳枝镇梁堡村。在这里住着一位国家级非物资文化遗产传承人汪天喜，当初他与哥哥汪天稳一起将皮影雕刻工艺变成了梁堡村村民发家致富的产业。后来随着皮影戏市场的衰微，靠雕刻皮影所获得收入远不如进城打工的收入，越来越多的雕刻艺人放弃了手中的刻刀背起行囊远走他乡。在这样的大形势之下，汪天喜没有放弃对雕刻皮影的执着，他安守在乡间那小小的工作室终日与砧板和刻刀为伴。雕刻影人最见功力的部分就是人物头发和胡须的走刀，那一根根细若游丝的线条若不是在心无旁骛的前提下雕刻，随时就可能前功尽弃。
甘于寂寞的皮影雕刻艺人汪天喜 摄影：范围
腾龙SP 15-30mm f/2.8 DI VC USD（A012）
雕刻皮影所需的工具 摄影：杨烨
腾龙SP 24-70mm f/2.8 Di VC USD（A007）
当我们见到汪天喜的第一面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沉着气质，话不多的他脸上一直带着憨厚的笑容，即使在蜂鸟网友们各式型号腾龙镜头的包围中他也能入静一般的专注于眼前的皮影。在汪天喜的工作间里我们看到各种尺寸的刻刀和毛笔，已经熟化好的牛皮在工作台上晶莹透亮，单说这熟化牛皮一道工序就需要泡、刮、磨、推等诸多步骤，并且对牛皮的来源有着严格的要求。在准备好牛皮的基础上一个复杂的影人还需要30多把刀具、凿具并用，刻凿3000多刀才能完成。一个精美的影人要求身上的线条图案点线分明，虚实相兼，整体看起来简而不空，繁而不乱。也许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这样影人的外观已经足够完美，但是对于真正的皮影表演艺术家来说他们的要求会更加的苛刻。例如从身形来说，武将的影人要求挑起来以后就是昂首挺胸，而书生或者是旦角儿就会有微微弯腰的趋势；从操作上来讲，影人各个关节的“钉缝”要求位置合理，这样“签手”在操作起来才可能完成特别细微的动作。这些规则要求对于已经从事皮影雕刻30多年的汪天喜来说已经烂熟于胸。从他手中诞生的影人已经远销到世界各地，这仿佛是向世界发出的文化名片，让世人得以认识中国古老文化中的优雅与华贵是如何浓缩在这小小的影人之中的。
皮影雕刻艺人汪天喜 摄影：范围
腾龙SP 15-30mm f/2.8 DI VC USD（A012）
“2015镜头里的中国腾龙行探寻‘非遗’之路皮影篇”活动在华县仅停留了短短的两天，这对华县皮影千年的历史来说连一瞬都谈不上。但是对于我们每一位参与者来说都是一个终生难忘的回忆。我们可以意识到个体生命的长度永远无法承载一门古老的艺术的全部，唯有传播才可以将这偏安一隅的经验转化为民族的记忆。摄影，正好可以承担起此项重任，让影像之美与民间艺术之美交织碰撞出火花，让这耀目之光将更多人的心田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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